第二章 柳如是踏雪评梅

对于一个注定要成名的女人来说,成名是容易的。如同对于一个注定要死的人来说,死也是容易的,甚至容易得让人无法接受。董小宛就无法接受外公的死,但这个事实就发生在她的眼前。

一天早上,大脚单妈预备了一大盆脏水,等待着陈老汉到院子中吊嗓子之后,狠狠地将脏水泼到地上,好让全家人都在这时醒来。她准备今天泼得更响一些,她也想今天笑得更欢快一些。她端着脏水在门后等了多时,但院子里只有小鸟的鸣叫声。她失望极了,默默地将脏水倒入阴沟,直起腰来的一刹那,“发生什么事啦?”她自语一声去做早饭了。

董小宛在卧室里梳妆已毕,坐在窗前读一本《花间词》,专等院子里响起泼水声就开门出去,这几乎成了她的习惯,成了每天早晨的开场白。但今天却异乎寻常。她合上书,走出门来,早上的新鲜空气中夹杂着某种芬芳的气息。

她轻轻敲外公的房门。那扇门发出一阵怪叫声打开了,且像耳光一样扇到墙上。外面的光一下涌进去,依旧带着门的形状仆倒在地。那束光首先照亮了一只苍老枯瘦的手。她看见外公倒在地上。

尖厉的叫声惊动了院子。单妈首先赶来,慌乱之间手上还提着一把菜刀。随后赶来了陈大娘和董旻。董小宛正抱着外公伤心地哭。几个人都哭了,哭声越过院墙,引来了邻居们。

有些妇女也跟着哭开了。

陈老汉只留下了一架古琴。也可以说他化作了一架古琴,永远留在董小宛的身边。每当小宛坐在窗前弹起古琴,外公的形象就浮现在眼前,琴声中充满了更多发自内心的生命的哀怨。这种情感令人忧伤。外公骑着毛驴踏雪而来的形象成了她幻觉的一部分。多少次,她觉得自己骑着毛驴踏雪而去,还唱着忧伤的歌。

董小宛十三岁时,第一次月经来潮,弄脏了床单。她惶恐不安地蜷缩在床角,万分羞愧地盯着那块红色。大脚单妈久等她不见,就在院子里喊。房里没有响动。单妈觉得情形不对,忙跑来敲门,房里依旧没有响动。单妈急了,用力去推,门却是反栓着的。她也顾不得许多,用肩一撞,撞开了门。待明白是怎么回事之后,不禁大笑起来,也不说什么,径直去做自己的事去了。一会儿,陈大娘微笑着走进来坐在床边,拍着她的脸蛋说:“乖女,你是真正的女人啦。”小宛渐渐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当夏天湿漉漉的风再一次穿过弄堂吹拂着院子中的花朵时,董小宛已经是一个标致的女人了。她丰满的Rx房在衣服中晃动,已经成了街坊邻居中成年男人注视的焦点。碰上这样的目光,她总是低着头红着脸匆匆逃避,但那些目光却像粘在她背上似的挥之不去。渐渐地,她为自己感到骄傲,她对自己的美貌充满自信。而自信的美人会变得更美。

美貌给她带来了喜悦。

美貌也给她带来了难以应付的骚扰。那年秋天的一个傍晚,天气偏冷,董小宛去秦淮河边寻找钓鱼的董旻。寻到僻静处,一位老汉告诉她董旻在会仙楼喝酒。当她返回城里时,天已经黑下来了。

她走进酒楼。那些猜拳行令的酒鬼,那些伸筷抢食的食客们忽然安静下来,大家都扭头瞅着在灯笼照耀下朦胧的美人。如此惊艳的情景一个女人一生中能经历几次呢?小宛陶醉了,连爹也不找了,慌忙转身回到街上。酒楼一片啧啧称奇声。

天更黑了。小宛想着快点回家。从她身后跑来一匹快马,马背上有个公子朝她直笑。小宛也不理睬。但那匹马却横在前方,拦住去路。那个公子跳下马来,摇着扇子朝小宛不安好心地踱过来。她害怕极了,转身就跑。刚跑几步,前面一辆香车拦住去路,她看着那华丽的香车就知道是某位有权势的人物,忙闪身路旁让道。就在这时,后面那位公子追了上来。董小宛吓得尖叫起来。那公子大笑着伸手摸向她的胸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