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色的高地(第2/2页)

我深吸着树木的香气,心里想着:“但愿永远如此。”我停了下来,提笔写道:“这是何等的机遇啊——就在此时此刻!塞尚之路上的宁静。”一阵夏天的小雨下了又停,偶尔有些小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只有那条路在雨后是湿湿的,沥青的小石子五颜六色。

当时对我来说正是一个间歇期;那是居无定所的一年。此前,我已经在美国的一处宾馆里将那个交叉双臂的男人的故事基本写就。故事的底色则与每日所见的湖光一同成就了那小湖的灰色晨曦(然后我发现,这时的我就好像“刚在田里犁过地”一样)。也正是在这部小说的撰写当中,我才下定决心,回到我的故土——虽然有位哲学家30的话一直在我心头萦绕不去:放逐别人乃一切罪行中最恶劣者,而放逐自己则是一切成就中最伟大者。

那时距离回到奥地利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其间我要么哪儿也不住,要么就住在别人那里。期待的喜悦与逼窄的束缚错杂交织。

以前我经常听人说,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即使那里缺少某种特殊或是幸福的时刻,事后总会唤起辽远与安详的感觉。现在我在这里拧开水龙头,巴黎克里尼昂古尔门旁的那条宽阔的灰色林荫大道就会在我面前延展开来。于是,遵循着路德维希·霍尔31的说法,我急切地要“绕个大弯才回家”,我想在欧洲兜一圈。

与许多前人一样,我的英雄也是荷马笔下的奥德修斯。他陪伴着我:像他一样,我也通过说自己是无名之辈而获得了(暂时的)安全;关于我故事的主人公,我也曾这样设想过,他就像当初的奥德修斯被费阿刻斯人在睡梦中抬下了船一样回到了故乡,而且一开始也根本无法认出故乡的土地。

我曾经真的在希腊伊塔卡岛32的一处海湾中度过了一夜,从那里有一条路直通到一片漆黑的腹地。一个孩子被带入了那黑暗深处,他的哭声至今仍在我耳际久久回响。那边桉树的树叶间有白炽灯在燃烧,清晨被露水濡湿的船舱板上有雾气在蒸腾。

德尔斐33,那里曾被认为是世界的中心。在圣地体育场34四周的草丛里,有蝴蝶在翩翩飞舞。诗人克里斯蒂安·瓦格纳曾认为它们是“圣徒死后解脱的思想”。然而,当我来到圣维克多山面前,站在艾克斯市与托罗奈村之间的一处空旷的地点上,身处那些色彩当中的我不由得想到:“一个大艺术家曾经工作过的地方难道不比类似德尔斐这样的地方更像是世界的中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