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原野(第2/4页)

后来,我在联邦德国的不同地方生活了大约十年,那是一个看起来比我出生的国家更辽阔更明亮的国度。在奥地利——这是一种经验——几乎没有人会说我的语言,而在德国,我有时甚至可以满怀激情地插别人的话(每当我想要透露一些不一样的东西的时候)。直至今日,我依然有在那里生活的设想;因为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再没有哪个地方能像那里一样有那么多每天都需要写些东西出来的“不懈努力者”;世界上也再没有哪个地方能像那里一样有那么多分散的、隐秘的读者。

但是,直到来了巴黎之后,我才体验到了群体的精神,我消失在了喧嚣之中。而从法国再去观察德国,我却发现了一个越来越丑恶的僵化的联邦德国。即使那些将“温情”、“团结”和“鼓励”挂在嘴边的人,做起事来也像是暴徒,而每个个体都变得多愁善感。(“固执、感伤与旅行”,是一个德国朋友的座右铭。)那些路人,无论多大年龄,看上去都是暮气沉沉;眼睛里没有色彩。就连小孩子也似乎不是逐步成长的,而是突然间就长高了。荒凉的街道上,五颜六色的大楼似乎分解成了各自行驶的彩色汽车,而车里的人们也似乎被座位上的头靠所替代。那里典型的声响就是停车计时器那丁零当啷的声音以及香烟自动售卖机的喀喀声;与之相符的词汇则是“对排水口的忧虑”和“电视带来的烦恼”。商店的标牌上写的不是“面包”和“牛奶”,而是鱼鲁亥豕与僭越乱悖。几乎所有的东西,在报纸与书籍中也是如此,都有一个伪造的名字。星期天那些商店的旗帜在空洞中飘舞。而方言,那曾经是“灵魂的口音”,如今也只能算是毫无灵魂可言的笨拙,就像是在说外语,它在内心深处已经与人们背道而驰(在奥地利也是如此)。可能还存在与“其他方向”相连接的信箱——但是,却再也没有一种对于地理方位的感觉:就连大自然也好像变得失效了;树梢和上面的云都只会完成猛然抖动的动作——就在那些公共汽车般的高楼上的霓虹灯以你为目标的时候,就在住宅门后有拴狗的链子发出铿锵之声的时候,就在打开的窗子旁有人向远处的车祸一味张望的时候,就在大楼的对讲装置里有一个声音朝着孤寂的街道方向喊“是谁呀”的时候,就在报头上写着有人工草坪可以提供的时候,以及就在好像悲伤的美一样的东西偶尔在公共厕所周围飘浮的时候。

那个时候,我懂得了暴力。德国这片世界总是以“合理的形式”进行运作,就连死和永恒都会被它贴上方便识别的标签。它同时又是一个彻底无言无语且无声无调的世界,这样的世界并无公理可言。也许其他的地方也是一样,但是这里却给了我赤裸裸的伤害,我真的想要随便找个人把他干掉。我对这个国家心怀仇恨,这仇恨非常强烈,就像当年我对继父的感情一样。在我的想象当中,这个男人经常遭受刀斧的菹戮。而在政治家那里(正如在所有的政治家一般的“艺术家”那里)我也只是看到了一些拙劣的演员——没有任何能够从不偏不倚的角度出发的态度和意见——而我唯一的想法就是“缺乏赎罪精神”。

在那段时间里,我甚至对德国的地形地貌也非常反感:那些山谷、河流与山脉。没错,这种反感一直渗透到地层深处。所以,当时我对那个交叉双臂的男人的故事的设想就是,作为地质研究者,他要在题为《论空间》的论文中对联邦德国一种所谓的冰冷原野旁的地貌进行客观描写。在史前时代,那里曾有两条河流为了分水岭而“争斗”。其中一条河,因为落差更大,河道向后偏移,与原来分水岭另一侧的第二条河接在了一起,并且“强行夺走了”(术语就是如此)第二条河的水。按照人们的说法,第二条河的河谷被第一条河用“宝剑”“砍掉了脑袋”,变得荒芜了。河谷位于两河接合部下游的部分于是变成了“贫水河”,所以,今天的河谷看起来非常的宽阔,因此也被叫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