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四姐(第2/4页)

后生在野,督佣刈麦,遥见四姐坐树下。生近就之,执手慰问。且曰:

“别后十易春秋,令大丹已成。但思君之念未忘,故复一拜问。”生欲与偕归。女曰:“妾今非昔比,不可以尘情染,后当复见耳。”言已,不知所在。又二十年余,生适独居,见四姐自外至。生喜与语。女曰:“我今名列仙籍,本不应再履尘世。但感君情,敬报撤瑟之期。可早处分后事;亦勿悲忧,妾当度君为鬼仙,亦无苦也。”乃别而去。至日,生果卒。尚生乃友人李文玉之戚好,会亲见之。

据《聊斋志异》手稿本

[白话]有一个姓尚的书生,泰山人。他平时独自一人住在一间简朴的书房里。在一个秋天的夜里,银河朗朗,明月高悬,尚生在花木丛中来回踱步,想入非非。忽然间,有个女子从墙头翻过来,笑着说:“秀才为何想得如此入迷呢?”尚生走近一瞧,原来是个美貌如仙的女子,于是又惊又喜,拥抱着进入了书房,尽情地亲昵了一阵儿。女子自我介绍说:“我姓胡,叫三姐。”尚生问她住在哪里,她只是笑,并不回答。尚生也不再追问,只是希望和她永远在一起罢了。从此以后,女子天天夜里来相会。

一天夜里,三姐与尚生在灯下促膝相坐,尚生喜欢三姐,不由得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三姐不动。三姐笑着说:“为啥这么虎视眈眈地看着我?”尚生说:“我看你就像那红芍药、碧桃花,即使看上一晚上,也看不够。”三姐说:“我这样丑陋,还让你如此垂青。若是见到我家的四妹,不知你会如何发狂呢。”尚生心里更加骚动,恨不得马上一睹风采,于是跪下哀求,希望见到她。过了一个晚上,三姐果然带着四姐来了。只见她刚十五六岁,面庞犹如垂露的荷花、烟润的娇杏一样细嫩滋润,她嫣然一笑,流露出无限的娇媚与艳丽。尚生不禁狂喜,连忙拉她们坐下。三姐与尚生说着笑着,四姐却只是低着头,摆弄着绣花带子。没过一会儿,三姐起身要走,四姐打算跟着回去。尚生紧拽住四姐不让走,看着三姐说:“你帮助说说吧!”三姐就笑着说:“疯郎君急坏了!妹子就多坐一会儿吧。”四姐没说什么,三姐于是先走了。尚生与四姐享尽了欢悦。接着彼此枕着对方的手臂,倾吐生平,没有一点儿隐瞒。四姐说自己是个狐狸,尚生热恋着她的美丽,也就不惊怪。四姐又说:“姐姐狠毒,已经害死三个人了。人要被迷惑住,没有不死亡的。我有幸被你这样溺爱,不忍心看着你死亡,应该早早与她断绝关系。”尚生害怕,请求想个办法。四姐说:“我虽然是个狐狸,但已经得到了仙人的法术,我可以在寝室门口贴上一道符,就可以阻止她进来。”于是写了一道符。天亮后,三姐来到,见符不敢进,说道:“这丫头负心,倾心喜欢新郎,就把牵线的人给忘了。你俩有缘分,我也不会与你们做对,但何必这样呢?”说罢就走了。

过了几天,四姐有事到别处去,约定隔一夜再来。这一天,尚生偶然出门看看,山下原有一片槲树林,从密密的丛林中走出一个少妇,长得很有风韵。她靠近尚生说:“秀才何必要沾沾自喜地迷恋胡家姊妹呢?她们又不能给你一个大钱。”说着就拿出一贯钱送给尚生,说:“先拿回去,买些好酒,我随后携带些点心小菜来,和你快活快活。”尚生拿着钱回家,按着少妇说的办了。不大工夫,少妇果然来到,往小桌子上摆上一只烧鸡、一个咸猪肘子,接着又用刀子仔细地切成肉丁,饮酒调笑,非常欢乐融洽。后来便吹灭灯火,双双上床,尽情亲昵浪荡。他们天大亮才起床,正当少妇坐在床头穿鞋的时候,忽然听到人声,仔细听,已经进了幔帐里来了,原来是胡家姐妹。少妇刚看见就仓皇逃跑,床上留下了没有顾上穿的鞋。胡家姐妹冲着少妇背影叱责道:“骚狐狸!胆敢和人一同睡觉!”边说边追,过了一段时间才返回来。四姐埋怨尚生说:“你真没出息,与骚狐狸成双结对,不能再接近你了。”说着,怒气冲冲地要离去。尚生吓得跪在地上,苦苦恳求她不要生气。三姐也从旁边劝解,四姐的怒气这才稍稍消散,以后彼此相好,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