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四相公(第2/4页)

“离合自有数,何容介介。”乃以巨觥劝酒。饮至中夜,始以纱烛导张归。及明往探,则空屋冷落而已。

后道一先生为四川学使。张清贫犹昔,因住视弟,愿望颇奢。月余而归,甚违初意,咨嗟马上,嗒丧若偶。忽一少年骑青驹,蹑其后。张回顾,见裘马甚丽,意亦骚雅,遂与语间,少年察张不豫,诘之。张因欷而告以故。少年亦为慰藉。同行里许,至歧路中,少年乃拱手而别,曰:“前途有一人,寄君故人一物,乞笑纳也。”复欲询之,驰马径去。张莫解所由。又二三里许,见一苍头,持小簏子,献于马前,曰:“胡四相公敬致先生。”张豁然顿梧。受而开视,则白镪满中。及顾苍头,不知所之矣。

据《聊斋志异》手稿本

[白话]莱芜人张虚一,是山西学政张道一的二哥,性情豪放不羁。他听说县里某人的住宅有狐狸居住,便恭敬地带上名帖前去拜见,希望能见上一面。他把名帖投入门缝,过了一段时间,门便自动打开。仆人大为惊愕,吓得步步后退,而他整理一下衣服,恭敬地走进大门。张虚一看见厅堂中几案卧榻真真切切地摆在那里,只是静悄悄的没个人影,于是他作揖祷告说:“小生斋戒而来,既然仙人没把我排斥在门外,为什么不索性让我得见尊容?”忽然只听得空荡荡的屋子里有人说:“有劳你屈驾光临,可以说是空谷足音了。请坐下讲话。”就看见两个座位自动移成相对的位置。他刚坐下,就有一个镂花的红漆盘子,托着两个茶杯悬在眼前。他们各自拿一杯茶相对而饮,只听见喝得有声有响,却始终不见其人。喝完茶,接着喝酒。张虚一详细打听对方的门第,对方说:“小弟姓胡,排行第四,称为相公,是随着众人的称呼。”于是互相敬酒,互相交谈,志趣十分相投。他们吃的是鳖肉鹿肉制成的佳肴,吃时用香料和辣菜调味。似乎有许多小仆人递酒递菜。张虚一酒后很想喝茶,刚一动念,香茶就已放到桌上。凡是他想要什么,随着念头一起,立刻送到。张虚一大为高兴,尽情喝醉后才回家。从此,张虚一每隔三五天准去拜访一次胡四相公,胡四相公也时常到张家来,并且都遵循着主客往来的礼节。

有一天,张虚一问胡四相公:“南城有个巫婆,每天托狐神治病,赚病人的钱。不知她家的狐狸,您认识吗?”胡四相公说:“她是瞎说,其实她家没有狐狸。”稍停片刻,张虚一起身小解,听见有人小声说:“刚才说的城南的狐巫,不知是什么人。小人想跟先生前去看看,有劳您向主人说一声。”张虚一知道说话的是小狐狸,便答应说:“行。”就在席上向胡四相公请求说:“我想带着您手下的一两个仆从,前去打探狐巫的虚实,敬请你开口下令。”胡四相公坚持说没有必要。张虚一再三请求,胡四相公便答应了。不久,张虚一走出门来,马自动来到身边,像有人牵着似的。骑马上路后,小狐狸与张虚一一路交谈,对张虚一说:“以后先生在路上如果觉得有细沙落在衣襟上,就是我们在跟着您。”

说话间进了城,来到巫婆家。巫婆见张虚一前来,笑脸出迎说:“贵人怎么忽然来啦?”张虚一说:“听说你家的狐子很灵验,当真吗?”巫婆神色严肃地说:“这种轻薄话,贵人不该说出口!怎么能叫狐子?恐怕我家花姐听了不高兴!”话没说完,空中飞过半块砖来,打中巫婆的胳膊,巫婆踉踉跄跄,险些跌倒。巫婆吃惊地对张虚一说:“官人怎可用砖打老身?”张虚一笑着说:“老太婆瞎眼啦!何时看见自己额头破了,却要冤枉袖手旁观者?”巫婆惊愕发愣,不知砖从何处投来。正惶惑时,又有一个石子落下,打中了巫婆,使她跌倒在地,接着污泥纷纷落下,把她的脸涂得像鬼一样,她只有哀号声声,乞求饶命。张虚一请饶了她,打击这才停止。巫婆急忙逃奔到屋里,关上屋门,不敢出来。张虚一高声对巫婆说:“你的狐狸比得上我的狐狸吗?”巫婆只是一味道歉认错。张虚一抬头望着空中,告诫自己的狐狸不要再伤害巫婆,巫婆这才战战兢兢地走出屋来。张虚一笑着把她开导一番,于是起身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