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云端上的巨人(第4/11页)

威利觉得大开眼界。在这些糊在墙上的书页中,历史如在眼前,触手可及。他读到了反英大暴动后的印度,读到了非洲的开发,读到了军阀混战时期的中国,读到了南北战争后的美国,读到了牙买加和爱尔兰的叛乱,读到了尼罗河源头的发现,读到了维多利亚女王,似乎她尚且健在。他一直读到日光消退,那些小字在昏暗的灯光下已经难以辨认。

这时有人敲门。罗杰进来了。他一直在和银行家谈生意,看上去很憔悴。

他看见梳妆台上的那本书,问道:“你这儿是什么书?”他拿起书来,说:“噢,这可是初版。他就喜欢把这些书随意摆放着让客人翻阅。然后再小心翼翼地收起来。这次我那儿是一本简·奥斯汀的小说。”

威利说:“我一直在读《画报》。就在浴室里。”

罗杰说:“我浴室里也有。我来告诉你这是怎么回事。用他们的话来说,我有一个癖好。有一段时间我常去逛查令十字路那儿的书店。现在已经做不到了,情况不一样了。一天,我在一家书店外面的人行道上看到一套《画报》。很便宜,一册只要几英镑。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么好的运气。《画报》非常有名,是《伦敦新闻画报》的前身之一。这套《画报》装订得整整齐齐。那时候的人常常这样做。也不知道是杂志社装订的,还是图书馆或者订阅的人装订的。我只能带两册回家,还得坐出租车。我说过,它们块头很大,而且相当重。那时候,我刚开始和这位银行家交往。我渐渐开始体会到骨子里的利己主义者对他周围的人的巨大的影响力。事实上,我不知不觉地开始向往这种影响力。在聪明人——比如我——看来,利己主义者在某种意义上是很可怜的,因为他像我们中的其他人一样,没有意识到那些荣耀之路只能通向坟墓。而聪明人正是这样入彀的。一开始他俨然屈尊俯就,最后却沦为弄臣。不管怎么说,我来这里之前刚看到那套《画报》。这位大人物还在向我献殷勤,而我实际上已经入彀。我不是在玩文字游戏。他给我看了他的一些图片,告诉我他是怎样收集到这些图片的。而我不甘示弱,告诉他我最近是如何弄到那两大册《画报》合订本的。我有点儿吹嘘。他当然不了解《画报》,于是我就炫耀了一番自己对这本画报的了解。吹嘘完之后,我就想,回到伦敦应该再去搞几本《画报》来。但我一无所获。我们的这位朋友已经派了辆大车把那些画报一股脑儿全运走了。这是他妻子的主意——把《画报》的书页贴在卫生间墙上。以后如果这房子重新装修,或者易主,改成旅馆什么的,所有这些书页就会被扔进工程队的垃圾堆。”

“你说这幢房子会改成旅馆?”

“差不多吧。普通人不可能住这样的房子。需要很多用人。这房子建造的时代还是大量使用用人的时代。十五名园丁,不计其数的女仆。这些人,当时所谓的服务人员,如今已不复存在。他们曾经占据人口的很大比例。”

威利问道:“他们去哪儿了?”

“问得好。我想一个答案全是他们死光了。但那并不是你想问的问题。我知道你想问的是什么。如果我们经常这么问,我们也许就会渐渐理解我们所生活的这个国家了。我发现以前从来没有听到过别人提这个问题。”

威利说:“如今在印度的很多地方这是个重大问题。他们称之为种姓大地震。我认为这比宗教问题更加重要。某些中层阶级地位上升,某些上层阶级则流落到了底层。我参加的那场游击战争就反映了这一变革。只是反映,仅此而已。很快印度就将以一副不可捉摸的面孔展现在世界面前。这不会多么令人愉快。人们不会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