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月笼山海关(1)(第2/3页)

十八岁的他,心中感伤不多。少年心气高,除了心急如焚回家救父,便仅剩下对家国未来的担忧,还有反袁的志向。他一手提着皮箱子,另一只手对众学员行了一个板正、严肃的军礼。

“诸位,”他放下手,直视月下同袍,“光复大义,重振河山,吾辈万死莫辞。”

这是昔日他和赵予诚部队的宣誓词,亦是辛亥革命的千万军人心中所想。

在一声声重振河山里,他自军校的黑色铁门走出,背对校训,上了离开保定的车。后来的许多人,确实做到了:万死莫辞。

……

何未用手指摸着继清的小小脸,眼前浮了水雾。

“不敢带二小姐的相片,”谢骛清自她身后,笑着道,“贴身带的,仅有这个。”

“没人看到……问你,哪里来的孩子吗?”她鼻音浓重地问。

“谢某,”他笑,以他往昔独有的打趣方式说,“情债多。”

她把相片仔细放回口袋。

能想象得到,战场上、血火里,这张相片是他的慰藉。

何未回到木盆旁,解谢骛清腰上的枪袋。比过去旧得多,倒没换过。

谢骛清此人的节俭,处处可见。

“这皮倒是结实。”她低声道,两手绕到他腰后,手托着枪袋,从他腰间取下,搭在了衬衫上。

“过去的东西,手艺好。”他低声答。

“你是嫌自己老了?总是强调过去,曾经,”她解他的裤腰,被谢骛清扣住了手,“不过也是……年纪不小了。”

谢骛清突然弯腰,抄抱起何未。

她人连着衣裳,全都浸到热水里。万幸是贴身的里衣,可被浸透了裹着身子,像被绑缚住,伸展不开。谢骛清隔着热水,像她方才,为她一件件脱去衣裳。

倒不像她爱说话,全程除却行动,没说多一个字。

毛巾浸了水,擦上她的后背。

何未惬意阖眸:“清哥。”

“嗯。”

她脸靠着木盆边沿,借水雾,看上半身未着衣衫,仅着长裤的谢骛清。他也十分惬意,拖过来一个凳子,跨坐在上头,两腿分开在木盆两侧。

“在香港,我给继清洗澡,就是这样,”他用白毛巾淋湿她的长发,握在手里,慢慢给她洗着发梢,往上,耐心揉搓,“原想教他叫妈妈。没教会,时间太短了。”

何未始终没睁眼,把眼泪压着。

比起许多人,能一家平安已是万幸。

午饭时,她如他愿,包了饺子。

统共煮了五盘,茴香猪肉,白菜猪肉,羊肉萝卜,韭菜鸡蛋,鸭肉粉丝。

“上一回只有白菜猪肉的,”她小声道,“这一回全了。”

谢骛清握着竹筷,惬意地要了一壶烧酒,就着糖醋蒜,慢慢吃、细细品。

“回来要办什么要紧事?”她吃罢,放筷问,“有需我做的吗?”

第四次围剿刚结束,他们以7万胜了南京政府的40万军队。战场上的事她不懂,至少明白,以少胜多后,将士们须修整。此刻入京,绝不单单为私事。

难道为筹集物资?武器?

谢骛清直视于她。

何未等得忐忑,怕不好的消息。

他往小酒盅里倒了烧酒:“这次回来,为抗日。”

何未怔住,盯着他。

谢骛清微笑着,回视她。

南京政府刚刚向各国借款,买下大量军火,请来军事顾问和专家,调集一百万军队,准备对红区展开第五次围剿……而红军那边至多十万人。凶险非常。

不说围剿的事,红军多在南方,如何跨越万水千山,北上抗日?

“西北军的人,决心抗日,”谢骛清看穿她的困惑,低声道,“几个将军联合了东北义勇军,就在上月底成立了抗日同盟军。前敌总指挥兼第2军军长,是红军的人。”

她敛住呼吸,心跳仿佛停了,能感知的只有渐热的血,流淌过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