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傅履被抬进了傅家帐篷里。傅大人此时正在陪圣, 并不在帐篷里,只有几个小厮守帐篷,看着同来的随游隼, 宴鹤临,再加一个盛长翼, 还吓了一跳, 连忙请人进去坐。

盛长翼本是不愿意来的。

但他方才看见了宴鹤临的帕子。

此前,他虽然知晓傅履收过一方折夕岚给的帕子,却不知晓到底是什么帕子。毕竟, 他也没有收到过。

早间随游隼掏出过帕子, 不过他去的时候,帕子已经被随游隼捏在手里, 他并不没有瞧仔细, 也没有在意。

但如今看见了宴鹤临掏出来的月白色帕子,却眯了眯眼睛。他想起来了一件事情。

那是景耀十一年。那一年,他跟父亲发生了争端,受伤而出, 不愿意归家, 被折松年带回了云州庄子上。

于是, 他便在云州庄子上又遇见了那个凄凄惨惨却如野草的小丫头。

他碰见过她好几次, 这一次的她格外凄惨。

她死了阿娘, 阿姐, 坐在梧桐树上瞪他。他觉得有趣,便教导她一个多月,离开之后回到云州府里, 过了几日, 随着母亲去云州府衙办事, 便又见到了她。

她穿得破破烂烂,脸上沾满了灰尘。

怎么还是过得这般惨呢?

他想,世上再没人比她更惨了。

母亲笑着道:“你这么瞧着人家姑娘可不好,虽然还小,但到底还是个小丫头,是要被说登徒子的。”

他没有回应阿娘的打趣,只是叫金蛋从匣子里面拿出阿娘方才给他的一叠帕子,“阿娘,送与她吧,她实在可怜。”

云王妃便叫丫鬟送了去,问他,“你怎么知晓她可怜?”

少年时期的盛长翼认真回道:“我见过她好几次,除了第一回 她刚出生的时候哭得欢快,后来几次,都是凄凄惨惨。”

云王妃还是第一回 听他这般郑重的叹气一个姑娘,问他,“那你怎么想呢?要不要将她领回来养?”

他沉默一瞬,摇头道:“不了。我尚且不能自保,何谈保她。只辛苦母亲,多看顾着他父亲,若是他家里无银,便用些缘由送些去。”

他伤好之后,又带着军队剿匪,但自那之后,他在无数次生死之间疲惫不堪时,都会想到那个小丫头。

她就像生于石头缝里面的一棵野草,任凭风吹雨打,却始终努力抬着头,努力的活着。

年少时候,许也没有现在这般对她生出了情愫,只是会经常想起这个人。但是等到她再大一些,等到他准备好一切,可以主宰自己命运时再看见她,便发现,有些事情,早就是天注定。

但他太知晓她的性子了。他愿意等,愿意教。

他坐在凳子上,轻轻的看着屋子里这三个人,而后看向了随游隼。他正故意拿出那方帕子来擦汗。

宴鹤临倒是收起了帕子,傅履已经悠悠醒来,看见随游隼的帕子,又是一时愤愤不平,而后看向宴鹤临,憋屈道:“将军,你的帕子给我看看罢,我看看是不是真的。”

他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心好痛,拔凉拔凉的。

宴鹤临无奈,只好将帕子拿出来,“你可别晕了,我们真的还有事,不好顾及你。”

傅履却拿了帕子,跟自己的仔仔细细比对,最后深呼吸几口才勉强没晕过去。

他含泪问宴鹤临,“将军,你是景耀多少年?”

宴将军咳了一声,倒是明白他的意思,“景耀十三年。”

傅履心又开始抽抽了。他勾着手指头,“景耀十二年是我,景耀十三年是将军,景耀十四年是随狗,景耀十五年是班狗——”

他委屈的道:“我以为岚岚等我多年,没想到,她一年也没有落下。”

随游隼此时才发现看傻子也有看傻子的乐趣。怪不得宴鹤临喜欢跟傻子呆在一块。

他脸上露出看笑话的神色,深深刺痛了傅履的眼睛。他便嘀咕了一句,“你笑什么笑,这么个年份和位置,我才是大房,你连二房都不是,只是个三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