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第2/5页)

白榄在片场遇见过商邵几次,他出现,只是为了接她收工,护她去见心理医生的短短几百米路。白榄没太有机会看清他正面,只知道他身形优越,话不多,抽烟时,垂眸从白瓷烟盒中倾出一支,腕骨轻微一翻,将烟咬上嘴角,有一股充满余裕的慢条斯理。

白榄是善于观察的人,一个动作就能看穿他的沉稳与从容。显然,他有自己的空间,站在高处的脚从未曾挪下一步。

那么……影后抗拒入戏,就是因为谈了这个身份尊贵的男朋友?很不敬业,但符合白榄对这些演艺明星的认知和预设印象。

“好各组准备,五分钟!”现场副导演的声音透过扩音喇叭传来。

白榄饰演哈英的前妻努尔西亚。因为哈英坚持离婚,他们成了村子里五十年来第一对正式离婚的夫妻。

哈萨克人对于姻亲是慎重的,谚语说,“婚订百年,亲订千年”,结了亲便是家族之事了。即使进入二十一世纪,在现代文化的交融冲击下,哈萨克族的离婚率,也仅为0.78%,是唯一一个离婚率低于全国平均的民族。

传统哈萨克妇女身上背着族权、父权、夫权以及教权的规训,被视为“资源”。在曾经,哈萨克族流行一句民谚,称:“女人的一条腿如果属于她的丈夫,那么另一条就属于她丈夫的氏族”。在一种名为“安明格尔”的制度下,如果妇女不幸守寡,她将由丈夫的兄弟继承,或者叔伯长辈,如此顺延,直至这个氏族内的最后一个男人。

这样违背人伦的制度虽已消失,但观念的变更迭代,却需要更漫长的时间。

被哈英坚持离婚的努尔西亚,如同一个好端端的、却被遗弃的“资源”,她成了村子里的透明人,一道淡白的影子。这个村子繁衍了上百年,三四百户人家,地底下枝叶相连,努尔西亚,成了当中唯一一片凋零的叶子。

今天的一连几条都是努尔哈英的独角戏,拍摄她从村头溪流里汲水,抱着木盆回去时,经过前夫哈英的木屋,将目光黏在上面的戏。

她反复地窥探哈英。

这样的镜头有好多个,反复重复,有时她一边走一边侧目,将视线探过去;有时她走得近了些,仰起下巴,目光用力。

也有时,她走到窗口,目光从洞开的窗户中触角般伸进去,逡巡一阵,看到哈英搭在椅背的裤子和皮带,把冻得发烫的手指头伸进冰水中,下意识地搅着。

遇上赶马出去刨食的村民,她收回神情与视线,自在地寒暄两句。

“别看啦,山上呢。”村里男人躬着肩背,笑谈中带有听得出的奚落。

努尔西亚笑笑,刻板下脸,抱着木盆转过屋子。

在白榄为努尔西亚所写的人物小传中,她写道:“努尔西亚的目光如白色胶带,那是一种鱼肚白色的白。死物的白,变成了双面胶的白,她精神上的死亡,死死地粘连住她的丈夫、她的凶犯哈英。”

这是白榄入组许久后正式开拍的第一天,虽然应隐跟她的对手戏在六场之后,她仍然早早到了片场,在棚下观摩她的表演。

她跟俊仪说,白老师是辞了编制来出演的,破釜沉舟,这样的勇气让她敬佩。栗山看遍了话剧圈的演员,几千个,最后认择了她,这本身就是一种认可。

“这部戏有点舞台剧的风格,虚虚实实,象征隐喻。窥探的视角无处不在,就好像观众在看戏,所以表演上最好也能有一些舞台剧的突破。这方面我不擅长,问了柯老师好多次也不是很醒悟。白老师很厉害,我要看看。”

俊仪倒有些天真的费解,快人快语:“你拿了那么多奖,又不是水的,她在话剧圈混了二十年还没出头,难道你还演不过她?”

应隐笑了起来:“电影和舞台剧的表演是截然不同的,这方面我的经验为零,她是老师。何况,演戏不是赛跑,哪有什么谁演得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