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不见君(六) ◇

◎早朝◎

不见君(六)

殇帝篡政六个月后, 明帝带兵进汴都,斩殇帝、承遗诏登基,改元重景,汴都百姓夹道相迎, 天下大赦。

明帝登基之后, 遵从遗诏擢周檀入政事堂, 升执政参知, 佐领群臣,苏朝辞、蔡锳和工部的洛经纶同入政事堂, 执中书掌印辅政。

政事堂初立之后的第一道上书,便废置了德帝启用的簪金馆,并以亭山上抓来的潜入汴都的西韶人为由发难。

明帝派燕覆整军出击,在定西之战中大败西韶。西韶的大君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送质子进汴都议降,在四十年后, 重新向大胤缴纳起了岁贡。

捷报传回来的时候也不过是重景元年的芳春末尾,明帝犒赏三军,迅速在四野百姓和军队之中建立了威名。

百官不得不收起轻慢之心,重新去审视龙椅上十八岁的小皇帝。

不过宋世翾虽然有意边疆战事, 却不是残暴君主, 落灰多年的谏院重新被新科世子塞得门庭若市,典刑寺也重见天日,平了几桩积年冤案。

朝堂上下,一派政治清明之景。

唯有未经当日宫变的群臣, 并不服气凌驾在百官之上的年轻执政。

宋世翾坐在龙椅之上, 正在仔细听户部奏报。

“今夏江南多雨, 堤坝不堪, 已有小范围的洪涝之灾,臣奏请陛下未雨绸缪,派人重修堤坝,巡南……”

“陛下!”

话未说完,便被另一人高声打断。

宋世翾眼前的冕珠一晃,闻言道:“下表何人?”

“臣谏院,沈络,”那青年臣子捧着象牙笏下跪行礼,恭敬叩首道,“臣要参执政为官不正、扰乱春闱,擢拔亲故、打压士子,并以旧年罗织冤狱、声名不佳,执政不日拜相,臣叩请陛下思量再思量!”

周檀站在百官之前,淡漠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宋世翾的目光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掠过,直接站起了身,微微提高了声音:“江南雨水事关天下万民,台谏二院全不关心也就罢了,怎地在这种关头顾左右而言他,是何居心?”

沈络并不让步:“江南之事臣亦有所耳闻,不过是寻常天象罢了,不知户部夸大其词,是否想令圣躬不安?朝上奸佞当道,如此何以福泽万民,还是先解决眼下忧患为好。”

宋世翾没有说话。

户部上表江南雨水事,原也不真是有洪涝之险,前朝顾之言在江南治水时,所修堤坝可保百年,户部提起此事,不过是为他找一个由头,重新整顿江南官场罢了。

当日他在临安游说公侯,亲见世家豪族把持江南官场,任人唯亲,虽说没有酿出什么大祸来,但长此以往总是难以为继。因此闲下来后,他便打算派人出去将江南妥帖地整治一番,杀几个为非作歹的官员,也是对更南边行以威慑。

这般心思,却不能在朝上直说,以免汴都有人里通外合,提前透到江南那边去。

当日宫变,周檀手持两封遗诏,一封是宣帝给顾之言留下的,另一封是德帝所书,德帝遗诏写得太过匆忙,没有盖国玺、附相印,除了蔡锳等人能够证明是德帝所留之外,并无其余证据。

文武百官能够认下宣帝遗诏,德帝的那封遗诏,众人却三缄其口,不肯多言。

曲悠当日见蔡锳手持德帝遗诏在玄德殿中请众人观阅时,几乎在瞬间就明白了周檀的骂名来自何处。

史书中语焉不详的“真假不明”居然是这个意思。

因为宋世琰在德帝病危时把持内宫,所以宋昶再留遗诏并未取出国玺相印,按照礼制而言,其实是极其不工整的,若是朝中有心,集体静默,不认这封遗诏、另立储君,在历史上亦有先例。

更何况,德帝的遗诏没有涉及最为核心的事——国本之立。

想必是先前德帝密召周檀时,问起太子之外的储君人选,周檀便对他说了宣帝遗诏中自有储君考量,于是他的遗诏只是含糊地写了“遵从先帝训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