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李好古

殷侑虽然不甚明白,为什么树林能对一个区域的降雨会有影响,但李奏那句“战后重建家园,砍光了树木”,确实触动了他。

这是他原来没有考虑过的事,且不说影响天气,不种树,儿孙怎么办?何况他也有直接感受:树林子里面,永远比没有树木覆盖的地方潮湿。

他倒了酒,走到李奏面前,才发现这郎君眼眸如矿,闪着沉淀之后才有的光芒,既无见到高官之惶恐,也无自视清高之张狂,倒是有几分宪宗皇帝脸上的意气。

为何会想到先圣?殷侑走了一会神。

“多谢殷节度使抬爱。”李奏抱拳道。

殷侑笑道:“李六郎一表人才,老夫都要嫉妒苏将军了,儿子优秀不说,连部将也那么出类拔萃。老夫敬你一杯!”

一声“李六郎”让云里雾里的李好古猛然抬起头:对了!难怪觉得眼熟,是他?不应当啊……

李奏端着酒樽向李好古的方向举了举:

此举虽然有些冒险,但以自己多年来对李好古的了解,且敬他前世为李唐而死,有意想收这么一位忠于李唐,又没有私心的宫人。

更何况,他正位于皇权周围。

收得此人,自己如虎添翼;收不得,此行便送他走前世之路。

李好古脸色变了变,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苏元桢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他也举起酒樽敬道:

“元桢一路多得李御使关照,亲军侍卫多有放肆,但他们也只是一心为了黎民百姓,希望天下人皆能度过灾年,方得国祚延绵。苏家一片赤胆忠诚,还请御使见谅。”

原来苏家已经……

那我这一路走下来,除非回去就报与圣上,否则难逃瓜田李下,可他们还能让我回去报告吗?

李好古能历经四朝走到今天,他有他的处事之道:守住底线,予人方便。

否则,他也不会因为见苏元枫故意引导杨丽娘留下,便顺水推舟收下这个义女----他这一路还要仰仗苏家,既然苏三郎看上个女人,自己不过举手之劳。

他笑着举起酒樽,对元桢和李奏都举了举,笑道:

“少将军客气了。苏府有能人,仅是路过魏博、义昌两地,就能做出于百姓有利之所为,若这都要指责,某岂不是瞎了眼?”

殷侑哈哈大笑道:“看到年轻郎君如此,大唐后继有人,老夫就算是告老还乡,也无所牵挂了……对了,还有位不让须眉的小娘子,可不能漏了她。”

李好古一听,不禁冒出冷汗:还好刚才自己接下来了!

这“大唐后继有人”,难道殷节度使也……同理,魏博何兵马使与他们走得如此亲近,难道何节度使也……

罢罢罢,都是皇族的人,一样是先圣子孙。

更何况,六郎一向为人正直,深得人心,否则也不至于被圣上忌惮,才利用王守澄冤枉他谋反,削爵断腿,成了多少大臣心中遗憾。

站在龙椅旁的李好古,比谁都清楚这一切。

如今,圣上有意扶持仇士良,可王守澄势力还在,这两方终有一搏,自己素来靠不站边自保,这个法子估计已经用到了尽头。

漳王殿下有意露底,要就是想杀了我,要就是想招纳我。他若有夺位之心,我兴许还能劝劝,那位置可不好坐……

酒过三巡,殷侑便起身告辞,元枫带着洛泱、李奏、阿冽送他下船,李奏从怀里掏出几张纸来,递给殷侑道:

“殷节度,某已将刚才说的几个缓解旱情的法子写下,还画有一张无根水、地上源之相生图,您一看便知。”

“哦?你早有准备要将此法送与我?”殷侑有些吃惊,还是接过了那几张纸,侍卫连忙将火把凑近些,好让节度看字。

李奏摇头道:

“非也,里面还包括我们在魏博所遇,某不过是随时记录心中所想。只是,今日亲见节度在辖地有如父母官,亲力亲为抗灾,还不辞辛劳找到我们,这份心意令某感动,这才敢向节度献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