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癞蛤蟆与莲花台

好摩托和破摩托的引擎声同样轰鸣,只是后者的声音更类似于拖拉机。

樊霄五点有一个会,此前要送一单货,时间有点紧张。

靠近市立幼儿园,车行缓慢,却不影响摩托车,拧动车把,樊霄的破摩托沿着路牙石窜了出去。

初冬的冷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樊霄琢磨着应该搞一条围巾戴戴了。

春时波涛一般的垂柳如今已经光秃秃的,寒碜的样子看不出一点旧时风采。

成排的柳树快速后退,樊霄又加了一点速。

忽然一个颀长的身影闯入眼帘,瞬间便向后掠过。他快速转头去看,却见那人被拥入一个了宽厚的怀抱。

手一抖,方向一偏,摩托车在薄薄的积雪上印出弯曲的胎痕。

砰!车翻了!

周围似乎静了一瞬,才传来低低地惊呼和议论声。樊霄手肘撑地,缓过初时的眩晕,慢慢起身将压在机车下的右腿抽了出来,他不顾散落满地的药盒,瘸着腿吃力地坐在了倒在地上的机车上。

将头盔脱下抱着,樊霄从兜里翻出胭脂,抖了两次才抖出一根,送到嘴里咬着。

只是咬着,却没点,双臂搭在膝上,他缓缓抬头,将刚刚那人框入眸子。

是游书朗。

他的气色好了很多,虽然依旧清瘦,却少了此前的颓败感,穿着依旧是老干部风格,绕在脖子上的青灰色围巾为他添了几分俊雅的风仪。

樊霄的目光划到游书朗的肩头,那里扶着一只手,宽大有力,是游书朗喜欢的类型。樊霄垂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风吹日晒,又黑又粗,如今顶着凛风,还有皴裂的迹象。

当真是什么都配不上了。

他去翻火柴,翻得很急,各个口袋都摸了一遍,却一无所获。

“需要帮忙吗?”忽然头上传来一句。

樊霄迎上声音,看到刚刚拥着游书朗的男人正试图向自己施以援手。

男人身后,游书朗依旧站在不远处的原地,柳树的枯枝在他面前来回扫动,不断地切断了他投来的过于平静的目光。

视线相交,那目光又变成了淡漠,隐在清寡的神情中,比围观的路人还要疏离。

“不用。”樊霄终于移开视线,猩红的眼中强加了一抹笑意,对身前的男人客气道,“我没事。”

他撑着一条腿起身,扶起摩托车,又将路上散落的药盒装进已经摔扁的箱子中,然后推着车子,一瘸一拐地继续沿路前行。

“认识?”吕博文问游书朗。

游书朗望着跛脚而去的背影没言语。

吕博文挑眉:“是他?”

拂开面前的柳枝,游书朗收回目光,淡言:“走吧,要到放学的时间了。”

转过主街,终于入了小巷,樊霄再也扶不住沉重的车身,摩托顺着墙面缓缓滑倒,樊霄跌坐在地面。

海水从脚下涨了起来,冰冷地想要浸湿他、包裹他、埋葬他!樊霄不断地后退、再后退,直到脊背靠上了墙面,退无可退!

“都是假的,是假的,游书朗说过这些都是幻像!”樊霄将脸埋入掌心,“我不用怕,不用自残!”

一遍遍重复着口中的话,一遍遍抑制着自己撞墙的冲动:“不能疯,樊霄你不能疯,游书朗不喜欢疯的。”

不知过了多久,手指和脸庞已经冻僵,樊霄脚下的海水才慢慢地退去,他脱力地靠在壁角,望着巷子上那片窄窄的天空。

蓄了些力,樊霄用力地将摩托车扶起,这才感觉到右腿上的疼痛,他做了初步的自检,应该没什么大事,便忍着疼,跨上摩托车,驶离了巷子。

车轮压在了转角墙边的几只很新的烟蒂上,呼啸而过……

樊霄很久很久没出现过了。

他铺得红砖路已经破损,冬天落了雪,格外滑,被小区居民合力拆除了;金银花饮项目也成为了历史,除了每个季度的财报,没人再会提及;再也没有听到过像拖拉机一样的摩托声,也未曾再见过穿着工装的张扬眉目,游书朗有时晚上会在阳台喝一杯茶,看着窗下的路灯,见那团光影的周围干干净净的,除了空寂,别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