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寸寸山河梦(1)(第2/3页)

睡梦惊醒,意识还没全找回来,她已经四处去找关灯的人。

这屋子小,没沙发那些零碎的东西,想找他,太容易,就在窗台上,一人宽的木质窗台上,路炎晨坐着,一腿搭在上边,头靠玻璃,盖着他那件黑色的棉服,双臂环抱着,用一种看上去就极不舒适的姿势在睡觉……

失而复得的情绪冲刷过她的身体,她微微颤抖着,掀开棉被,光着脚跑过去。

路炎晨知道她醒了,棉被掀开时他就听到了,只是,困,累。

精神高度集中的赶路、拆弹,骨骼仿佛散架了似的,双重的精神重压来自那炸|弹,和对归晓的愧疚感。于是成功完成任务,多半句废话没有,谁都不想应付,第一件事就是赶回来。回来已过了整夜,满室阳光和灯光混在一处,照着满额头汗的归晓。

她当时在发烧,他又下去买了退烧药给她喂进去,陪了整天,刚才睡。

他没强行睁眼:“不是在内蒙,外省,闹市区,那个弹很麻烦,我不去不行。”

没回音。他不睁眼也是怕面对她,怕她真生气。是真怕。

那晚在蒙古包就实践过一次,这么多年确实太少接触女性生物了,尤其是爱的女人。明明十几岁时哄她游刃有余,反倒如今,归晓稍有个眼神不对劲,他就无从应对。

路炎晨没听到任何动静,在睁眼的一瞬听见她小声哭了。

归晓紧挨着他蹲下来,鼻翼一抽抽的,蹲在那儿哭。还越哭越凶。

看着她哭,这滋味非常难说清楚,十分不好受,十分心疼,内疚自责一样都不少。他甚至在这一瞬有了动摇,假设春节前在医院里接到她从加油站打来的电话,能屏住想见她哪怕一眼的渴望,回绝她寻求帮助的借口——

两人就此再没交集,说不定对她更好些。

不过这些念头稍瞬即逝。

路炎晨把她从地毯上拉起来,抱到怀里:“我拆前,他们问我留遗言。我没提你,知道为什么吗?”归晓哭得喘不上来气,抽噎着,不回应,没听到似的。

“怕多留一个字,你真就忘不掉我了。到时候嫁不出去不说,还每年千里迢迢来二连浩特上坟,没结婚呢,搞得和烈士家属似的,这事我觉得你能做出来。”

归晓心跳得飞快,止不住,眼泪还掉着,将路炎晨推得离开自己有一步远的距离,在一阵抽泣声中,轻声说:“我就一句话,路晨,你给我听好。”

到这里,她喉咙被什么堵住了,像被火烧一样的疼。

路炎晨沉默两三秒后,低声说:“你说。”

刚那个循环反复的梦,完全拆散了她这么多年在生活重压下累积的冷静和成熟,醒来那一刻她甚至以为自己还是十几岁,最不敢、不能面对的只有两件事:假如路晨忽然和她分手,假如那个伤会让她破相……纯粹直接,毫不掩饰。

十几岁的感情最直接,没有那么多现实因素,工作理想,家庭困境,难以启齿的软弱和退缩,都没有。不会退缩,不会思考,觉得人生有无限可能,条条大路真能通向罗马,那时候,我爱你,就是我爱你。

如果明天就有不可挽回的意外,你后悔不后悔,因为现实而放弃爱情?

她突然察觉到,未来的每一天都是“意外”。

人生到处都是急转弯,前一刻还是康庄之衢,迎面就冲上九曲十八弯的盘山路,连小路牌都不给你看。谁会失重脱力,坠入山崖?谁又会平稳驶过,等下一个转弯?只有老天知道。

“回去我们就结婚,”她低声,说出了从刚哭时就想好的事,“马上就结。”

路炎晨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甚至前半秒,他还在想假如归晓提出分手,要不要答应。随后,依照他对归晓的了解,他迅速给自己总结了“绝不答应”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