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2/3页)

“无召闯殿,放肆!”

这一掌毫不留情,甚至带起风声。

林珩没有躲,硬生生受下这记巴掌。脸颊变得暗红,嘴角流出鲜血。血丝滑过下巴,染污他的衣领。

晋侯固然染病,力量委实不小。

以林珩的瘦弱理应倒地,他却咬牙挺直脊背,仅是侧过头,连膝盖都没弯一下。风过时发簪滑脱,落地后断成两截,发出一声脆响。

见他被晋侯掌掴,林长和林原本该高兴,更应该趁机痛斥林珩的恶行,添油加醋诉说委屈。

然而两人一同失声。

视线扫过少年挺直的脊背,不小心对上晋侯阴森的双眸,两人不约而同心生恐惧,当场噤若寒蝉。

林珩缓慢转过头,神态自若,仿佛感觉不到痛。

他没有触碰脸颊,甚至没有擦去嘴角的血痕,而是双手交叠高举,以晋室礼参见晋侯。

乌丝滑过肩头,袖尾曳地。

眸光低垂遮住情绪,嘴角微翘,动作如行云流水,声音也无半分动摇。

“珩奉天子命归国,见过父君。”

林珩虽然弯腰,却未见丝毫屈从之意。

晋侯不出声,有意惩戒他,他竟自顾自直起身,平视愠怒的晋侯,眼底划过讥嘲。

晋侯背负双手,左手牢牢扣住右手,压制颤抖的手指。

他试图压制怒意,可惜收效甚微。

“无君无父,狂妄无礼,逆子该杀。”

此时此刻,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杀心。

林珩微微一笑,解下腰间锦囊,从中倒出一枚铜牌,上刻七舆大夫等字样,象征他的官职和爵位。

“天子赐爵。”

顶着晋侯怒火,林珩坦言道:“珩以晋室子充天子亲卫,身负上京官爵。归国途中遭遇不测则罢,若命丧宫中,且由父君亲自下令,恐会难以收拾。”

他的爵位不高,却由天子赏赐。入宫当日被杀,事情传出去,天子会如何想?若以晋侯悖逆召集诸侯讨伐,局面将会如何?

这番话毫不客气,没有半分缓和余地,分明是同晋侯撕破脸。

任谁都无法想到,父子刚见面就近乎决裂。林珩完全不给自己留退路,俨然是个疯子。

“放肆!”晋侯怒不可遏,恨不能将逆子千刀万剐。

“放肆又如何?”林珩手中握着铜牌,好整以暇地看着晋侯,“九年前,父君力排众议命我离国,必是想我死在上京。可惜谋划落空,我平安归来,足见天意在我。”

眼见晋侯又要挥掌,林珩没有再遂他意,迅速后退半步避开袭来的掌风。

“父君,之前一掌我受下。”林珩点了点泛红的脸颊,手指擦过嘴角,指腹染上鲜红,“但也仅此一次。”

归国途中,林珩曾想过暂时示弱,伪装自己同晋侯虚与委蛇。

经历数次刺杀,拿下边城,联络智氏,又亲眼见到肃州城内的种种,看出勋旧的摇摆和新氏族的外强中干,他突然改变了主意。

他当众鞭笞林长和林原,其意不乏试探。以有狐氏为首的新氏族行事瞻前顾后,既没抢人也没追究,难怪有晋侯扶持也压不下勋旧。

“自我踏出晋国,父子之情已断。我今归国是奉天子之命,父君不想遗人话柄,凡事最好三思而行。”

“你当真以为我不能拿你如何?”

突然之间,晋侯脸上怒意消退,以一种奇特的目光注视林珩,似要将他从里到外割开,挖出他的内心。

“不敢。”

见晋侯不再伪装,林珩也肃然神情。

“我既归来,自有必行之事,有必担之责。父君,我终为晋室子,承高祖血脉,不会误国。”

晋侯收回目光,右手的颤抖也渐渐停了。

“五日后行祭祀,你可暂住宫内,祭祀后离宫辟府。”

“诺。”

林珩再度叠手行礼,随即转身离开。

侍人奉命在前引路,将他带往林华殿,位于正殿东侧,比邻正夫人生前居住的玉堂殿,正是他离国前的居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