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第2/4页)

越侯身体虚弱,每说两句话就要停顿片刻。

楚煜守在一旁,看到越侯的模样,杀意在胸中涌动,随时将要爆发。

“我去后,你再无倚仗,却也挣脱了束缚。”越侯凝视长成的嫡子,心情复杂。他比任何人都了解楚煜,也深知他的天性。

他在时,楚煜尚有顾忌。

一旦他故去,屠刀举起再难有放下之日。

“亲人无情,母子兄弟相残,不过旦夕之间。然你不能牵涉其中,否则厉公降爵一事恐将重演。”

上京视诸侯为患,抓住机会就会想方设法削弱大国。天子固然势微,终究没有彻底丧失威严。万一敌国推波助澜,越国必然要陷入困境。

“宗室之中,有才者日渐凋零,碌碌无为者众。或夸夸其谈,或好大喜功,堪用者凤毛麟角。”

自越立国以来,围绕君位的血腥杀戮从未停止。

哀公一脉断绝,后续登位的国君唯恐旧事重演,屡次对宗亲施以打压。如晋国太夫人父兄一般惊才绝艳也仅显赫两代,未能延续下去。

严酷手段杜绝篡权,却削弱了宗室,使楚煜无人可用。

越侯很是懊恼,奈何越室向来如此,凭他一人之力又怎能扭转。

“亲人不可信,宗室不能用,氏族能用但要提防,绝不能再出一个梁氏。”

越侯声音低沉,平添几分沙哑。

“我去之前,国太夫人需绝于沉疴。诸妾为我殉葬,你母也会自戕。”越侯盯着楚煜,目光暗沉。

在这一刻,父子俩惊人地相似。

“届时宫苑无主,氏族定会伺机而动。先前有梁氏压制,满朝氏族不显,然野心从未消弭。哪怕袁氏也有拔类之心。”

“父君是担忧外家?”楚煜抬起目光,瞳孔映入烛火,染上一抹亮色。

“不错。”越侯坦言他的担忧,“氏族彼此联姻,数代之后同气连枝。一旦被其所趁,别有用心的氏族女把持宫苑,你会腹背受敌。我活着,算计不能成,我死后,你恐陷入困境。”

“父君,我能应对。”楚煜说话时,眼尾晕染浅红,愈显艳色迫人。

越侯摇摇头,叹息一声。

“我知你能应对,但有更简单的策略,为何不去做?”

“父君是指同公子珩结盟?”

“不错。”越侯颔首道,“婚盟仅为形式,盟约中定下五年,五年后各自婚娶,再以两国嫡子女为婚。”

他的本意是为消弭隐患。此举略显荒唐,却能斩断氏族插手宫内的途径。

“自平王以来,诸国时常签订盟约,小国左右摇摆,背盟者不在少数。更改盟约内容算不上大事。”

声音刚刚落地,一阵强风袭过廊下,荡开一扇雕窗。

冷风侵入室内,划过屏风,瞬间熄灭数盏宫灯。

残存的灯光下,越侯半面隐于黑暗,声音极低,带着一股令人胆寒的冷意:“五年时间足够清明朝堂。氏族该杀则杀,再以战功拔擢便是。你的叔父各怀心思,好在能用。你与公子珩定婚盟,在世人眼中定无嫡子,如此可间两人。诱之以利,其膝下诸子亦会自相杀戮。”

越侯打定主意,不能让楚煜背负杀叔父之名。有意抛出一个虚假的饵料,引其自相残杀。

“楚国强盛,如今国内动荡,诸公子起兵互相征讨,胜利者必为公子项。以楚人的秉性,乱后必征他国,申、少等皆因此灭。”

说到这里,越侯顿了顿,转而提起林珩:“公子珩年少掌晋国大权,攻郑师出有名,不日必下岭州。郑地广,战后诸事牵扯,他未必有暇东顾。遇楚国发难,越晋同盟至关重要。”

越侯靠向床榻,一口气说了太多,他的声音更加沙哑。额头隐隐作痛,突来的晕眩迫使他停住,歇息片刻才再度开口。

“晋国氏族非平庸之辈,有狐氏之乱过去不久。公子珩远见卓识,在无把握之前,不会许氏族女入宫。以五年为约,他未必不会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