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第3/3页)

然而,其人果真如此?

林珩放下茶盏,盏底轻磕桌面,发出一声钝响。

他没有立即开口,目光锁定公子弦,眼底充满审视。意在抽丝剥茧,撕开全部伪装,彻底看透此人。

“在上京时,我曾与公子弼为邻。其文韬武略,擅于招揽人心。一旦决断便矢志不移,从不曾更改。”林珩看着公子弦,声音不急不缓,指尖擦过盏口,某一刻停住。

公子弦的神色有了变化。

伪装的的面具出现裂痕,一抹怨恨浮出眼底,心中的情绪难以遮掩。

“公子弼嫡出居长,理应为世子。齐侯却拖延许久,迟迟不上奏疏。数月前,齐侯突然卧榻不起,宠妾被下狱,继夫人也被牵连,避居宫苑交出权柄。现如今,齐国朝政军事皆握于公子弼,寡人所言对否?”

公子弦动了动嘴唇,似想要否认,话到嘴边终未吐出。

“公子之母虽为续娶,公子也为嫡子。如今突至我国,口口声声要结婚盟,国书上却闪烁其词语焉不详,更无有国印。这是在轻视晋,还是在欺寡人?”

此言一出,直刺重心。

公子弦脸色变了数变,因惊悸大汗淋漓。

“君侯,弦绝无此意!”

“公子,寡人不言婚盟,实是给予你体面。可惜公子并不领情,选择一意孤行。”林珩的声调不高不低,语气始终没有发生变化,却予人无穷压力,令公子弦脊背生寒。

公子弦定在原地,举目看向上首,望进漆黑的双眼,心知已经被看透,终于不再掩饰,卸下全部伪装。

眨眼时间,慌乱惊悸消失无踪,鲁莽和无措化为乌有。

他站定到林珩下首,双手交叠置于额前,恭敬俯身下拜。随即从袖中取出一张写满字的绢,双手呈向林珩。

“君侯,弦被迫离国,流离失所。愿献长平城,换君侯收留。”

绢上文字略显潦草,笔画无力,握笔之人明显孱弱。信件末尾盖有私印,鱼纹拱卫赵字,不出意外应属齐侯。

信乃齐侯病中所写,赠长平城给晋,换得公子弦投身晋国,得晋庇护。

至于婚盟,信上同有提及。

“求娶晋室女,入女家?”

“弦为求娶离国,有父君旨意,氏族多赞同,大兄方才未予阻拦。”公子弦实话实说,不讳言自己的处境。

“没有中途拦截?”林珩问得相当直白。

“不曾。”公子弦摇摇头,解释道,“齐有风俗,男入女家,从女氏。弦有幸求得晋室女,甘愿入晋室。长平城本为弦的封地,另有历城可为弦的嫁妆。”

公子弦一口气说完,没有片刻停顿,也无丝毫不情愿。

他十分清楚,公子弼心志坚韧行事果决,却也不愿背负杀亲之名。放他逃出齐国,不过是顺水推舟,免得背负恶名。

他的母亲困在宫内,外家也被逐出朝堂,在氏族中的地位一落千丈。

只有逃入晋国嫁入女家,彻底舍弃齐国公子的权柄,不再成为兄长的拦路石,母亲才有生路,外家才能设法保全。

至于今后……

公子弦攥紧手指,很快又松开。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齐同晋不接壤,但有长平城和历城,有煮盐的厚利,未必没有借兵的机会。

可在此之前,他必须让自己变得有价值,让晋君认为有利可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