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第4/5页)

“我会常替你去看爷爷。”商明宝道,不是客套。

红灯了,方随宁踩下刹车,伪装平静的手握死了方向盘。

“你这半个月,吃得下饭,睡得着觉了吗?”她深呼吸,微笑着转过脸,端详着商明宝素净淡妆的面容。

商明宝只回了个“嗯”。

强烈的痛会雨过天晴,缓慢的痛却如阴雨连绵。方随宁放下心来。

其实出院的这些天,商明宝耳朵里的幻听越来越严重,回到家里了也是如此。她能自如地走动了,总是循着那道声音,安静的,平静的,眼前白茫茫一片,似乎知晓穿过迷雾就能抵达他所在。

苏菲总是跟在她身后,不敢惊醒她,轻手轻脚地跟着。如果她有不吉利的动静,她一定会死死拉住她。

那日下午,商明宝跟着声音不停地走啊走,耳边是鸟虫鸣,鼻尖是花草香,太阳温温热,海风徐徐拂。她不知道自己睡着了,就在深水湾花园的深处,绣球花的影子给她当被盖。醒来后太阳还没落,一只鲜绿的蟋蟀从她眼前蹦跳而过,她忽觉鼻酸。

向斐然的声音绝不会带她到险境。

他带她到最美的地方,让她重看人间颜色。

那日后,她开始吃饭,开始睡觉。温有宜抱着她,留着泪说妈妈对不起你。一个母亲,把女儿身上所有的苦难都归因给自己了。

商明宝嘴里塞着饭,咀嚼的腮帮子酸胀起来,终于伏在她怀里声嘶力竭地大哭了一场。

市中心的花园别墅是独栋庭院,隐私很好,邻里间只识得车不识得人。

方随宁钥匙开了院子门,“这是斐然哥哥的房子,但一直没来住过。”

院子里的草本灌木都败了,只剩一株地栽芦荟活着,活在不起眼的角落,被白色山茶花的绿影盖着。

方随宁在步汀的尽头止步,回眸来,将一张门卡递过去:“你去吧,这是他的房子,你知道他这人领地意识可强了,我可不敢不请自入。”

商明宝抿了抿唇,牵起一个苍白的笑:“你明明最喜欢干这种事。”

电子门锁启动,入目明亮,满是上午十点的太阳。

太久没通风了,灰尘是死的,随着活人的进来而活。

商明宝没有掩鼻,目不转睛地、缓缓地环视着这间房屋的玄关、厅堂与楼角。

她从没来过。三十岁生日那晚,他曾邀请她,但她很快去了纽约。

高跟鞋在实木地板上发出一声声的敲击声,在空荡的空间内回响着,自一楼至二楼。

卧室的门锁,是她曾赞叹过漂亮的一款。她都忘了,也许只是随口一夸吧,此刻看到方才想起。

这是一间与衣帽间打通的套卧,北美黑胡桃木打造的衣柜,鞋履、包与长短衣物布局分明,玻璃门后的灯带亮着,透出所挂衣物的影子。

她以为是向斐然的衣物,还是……该说是遗物?屏着呼吸拉开柜门,猝不及防看到的,是一排女士的衣服。

粉色的睡袍,白色的真丝睡衣,百褶裙,西装外套,露背礼服,卫衣,他送她的蓝色冲锋衣和内胆……

都打包丢掉了。

是啊,被打包丢进了属于他们的新房子里。

她的旧物,比她更早地住进了这间新房。

商明宝想,她也许是不正常了,才会精疲力尽地躺到那张床上,躺在向斐然平时睡的那一边——总是他睡右边,她睡左边,左手揽她,右手还能批改论文。

这枕上没有向斐然的气味,只有日复一日的太阳与灰尘味。商明宝闭上眼,翻过身,将属于自己的那一个枕头抱进怀里。

有什么东西自枕下掉了下来。

她没有看到,脸深深地埋着,直到忍心在这空室中睁开眼——

一枚紫色的护身符,被他轻描淡写地说着丢弃了过时了的护身符,在他为她备着的枕下,鲜亮如初。

他登五千长阶沾朝露做早课求来的符,此生不会再有第二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