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沉疴痼疾1

卢诗臣像是终于决定放弃负隅顽抗、准备招供罪行。他看着李松茗,目光中流露出一种如同经过了太漫长的旅途的疲倦和麻木,“那么……好吧,也许早该这样说明白。”

话虽然是如此说了,但是卢诗臣张了几次口,都没能够开起头来。他不知道如何说起,只流泻出一串无声的气息。

决定好做,但是开始行动却很艰难。最后,仿佛是述说行刑前最后的愿望一般,卢诗臣低声问道,“有烟吗?”说完之后,方又想起来,“抱歉,我忘记你不抽烟了——”

李松茗扶在桌子上的那只手却已经拉开了抽屉,在里面摸索了片刻,然后将一个长方形的软纸盒递给了卢诗臣——是一盒未曾拆封的烟,一同递给卢诗臣的还有一只打火机。

卢诗臣低头看着手中的烟盒,问:“你不是不抽烟吗?”

“之前去乡上办的宴席,随了礼金之后送的。”李松茗解释道。乡上办寿宴有给随礼的宾客送烟的习惯,李松茗已经参加过好几场寿宴了,都是常来卫生院找李松茗看病的老人邀请去的,以至于李松茗的抽屉里已经堆了好几包烟了。不过由于李松茗不抽烟,所以每次拿回来之后都随手扔在了抽屉里,原本打算找时间送给卫生院里抽烟的同事,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其实李松茗也很少见卢诗臣抽烟,此前唯一见过的那一次,还是在梁昭的生日会上,那时候李松茗还怀着满腔无法名状、未能体察的心绪,但已经在后来的梦中,全部都展露无疑。

“能抽根烟吗?”卢诗臣问。

这无疑是一句没有意义的多余的问话,毕竟李松茗都已经将烟和打火机送到了卢诗臣的手上了。

卢诗臣也清楚这句话只是自己在拖延行刑的时间而已,他也并未等待李松茗的回答,就已经将烟盒撕开了。

“我会告诉你的,只是这大概是很久很长的一段故事,大概一时半会儿是说不完的,你还是去坐着吧。”卢诗臣看着站在自己跟前,仿佛生怕自己逃走一般的李松茗说道。

李松茗在卢诗臣的身前一时未动,片刻之后,他还是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坐回了床沿边。

卢诗臣从烟盒里抽了一支烟出来,过于潮湿的空气将烟丝也浸泡得有些湿润了,打火机响了好几声,火光在卢诗臣手中摇晃着熄灭了好几次,他才将手中的烟点燃。

潮湿的烟丝燃起了暗红的光点,在卢诗臣的指间明明灭灭地闪烁着,像是被握在卢诗臣手中的一点星光,孤独而寂寞地悬在昏暗的房间中。淡淡的烟雾从他的呼吸中涌出,然后散入空气之中,将灯光都变得模模糊糊、影影绰绰起来。

卢诗臣很久没有说话,他像是极其慎重地思索应当如何展开自己的叙述,在内心进行着千万遍的字斟句酌。

李松茗并未催促,在这样快要得到答案的时刻,似乎一切不必再着急,但是李松茗心中的渴求和急切又未曾平息——明明近在咫尺,但是灯光下他的剪影轮廓却让人觉得遥远,遥远得像是永远也无法触碰到。过于恒久的沉默几乎要叫李松茗觉得卢诗臣或许方才只是在骗他,是要再一次逃避的时候,卢诗臣突然地开了口。

“你听说过我爸妈的事情吗?”卢诗臣说完之后,顿了片刻,又重新问得更精确了一点,“你知道我爸是怎么死的吗?”

这实在是一个太过于出乎意料的引子,毕竟在此时此刻的场合和话题里,突然出现卢诗臣父母的身影,实在是一件过于怪异的事情。

但是李松茗还是随着卢诗臣的话进行了联想和回忆,他立刻就想起了挂在卢诗臣家墙壁上那张年代过于久远、氛围过于古怪的全家福旧相片,以及相片上过于美丽的女人和冷峻而极具存在感的男人。

李松茗斟酌了一下,然后说道:“听医院里的人说过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