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孟浪

侍者事先被屏退, 偌大的宫殿里只有容娡与谢玹二人,烛影轻曳,静的落针可闻。

因而, 谢玹每一声鼻音浓重的喘息,都能清楚地传入容娡的耳朵里。像一根沾着水的羽毛, 湿润的纤长羽尖, 一下接着一下, 轻轻搔着她的心口, 撩拨着她脑中的弦, 勾挠出涟漪般的潮痒。

本来想走出殿门的容娡, 当即愣住。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那枚滑动着的、泛粉的喉结, 只觉得视线仿佛缠上了无数道黏胶,将她的脑袋黏成一坨混沌的浆糊,使她无法将目光自他身上挪开,心跳都要停滞了。

谢玹的侧前方置着一盏烛台。他半阖着眼,用手背撑着侧脸,手指间缠着几缕发丝,被烛光一照, 在冷白的面颊与颈侧映落几道深浅不一的阴影。

他的喉结滑动几下, 略微低了低头, 手指支在额角,侧脸迎着烛台, 目光放低, 直勾勾地看向容娡, 漆黑的眼珠, 揉碎了粼粼烛光,墨色里融着金。

墨愈黑, 金愈亮,像是在黑夜里点燃了一小簇明亮炽热的火苗。

被他这么一看,容娡勉强找回了一点儿神志,艰难地别开视线,咽了咽口水,磕磕绊绊道:“谁人胆敢给你、给你下这种药?现在怎么办?”

若是能教谢玹毫无防备地饮下掺了快红尘的茶水,那给他下毒岂不是也轻而易举?

思及此,容娡不免有些心焦,人也清醒了不少,快步朝门口走:“我去传医官。”

谢玹气定神闲,注视着她的背影,在她身后慢悠悠地开口:“不必。”

“是我自己饮下的。”

容娡傻在原地。

她几乎都要以为自己幻听了,背对着他,愣愣地看着面前紧阖的门扇:“你说什么?”

谢玹发出一声带着气声的笑,尾音上扬:“我说,快红尘是我给自己下的,这样能听懂了吗——姣姣?”

容娡能听懂他说的每一个字。

但这些字合成一句话后,却让她怀疑自己的脑袋是不是被人按在地上狠狠踩了两脚。

不然为何,她的脑中乱糟糟的,怎么都无法弄明白他的意思。

容娡神思飘忽,傻站了一会儿,忽然发现,离她一步之遥的门,似乎……落了锁。

她正要细看,与此同时,却听到了一声轻缓的铮然声,像是剑身被人慢慢抽出鞘。

容娡目光一凝,霎时浑身寒毛直竖。

她僵硬地转身面向他,手心紧紧攥着袖角,欲哭无泪:“你怎么能这样。”

“嗯?”

谢玹轻轻喘息着,将出了一截的鞘的剑推回去,嗓音带着点儿笑意:“怎样?”

容娡听不得他这种低醇如酒的嗓音,噎了一下:“……轻浮孟浪。”

谢玹单手托着腮,长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眉骨,指下拢着黯淡的阴影,覆在眉眼上,神情显得有些深不可测。整个人不复从前的端雅方正,慵懒而松弛,眼尾蓄着的那抹胭脂红却偏偏越发浓郁。

闻言,他低笑地重复了一遍她说的词,漫不经心道:“你当初因何饮下快红尘?我是在学你,容姣姣。”

容娡的脸上炸开了一团热浪,烫的的她面红耳赤。

学她什么?

学她怎么勾引人吗?

容娡无地自容,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

早知谢玹会来这么一出,她当初就不该自己饮下那快红尘!

应该哄着他,喂进他嘴里,待药效发作,撩拨他两下,立刻溜之大吉!

容娡悔青了肠子,蹙起眉,揪着裙边,悄悄往门口挪步:“这不一样。”

谢玹抬手扯松衣领,浓密的眼睫迎着烛光,像金色的蝶翼那般颤了颤,哑声道:“哪里不一样?”

容娡咬着唇,说不出话,也不敢看向他。

殿内弥漫着清冽的冷檀香,然而这香气的背后,萦绕着谢玹沉重潮喘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时,宛若干燥的银碳沾上了火星,霎时便燃起了成片炽烈的火,烧的殿内的温度急剧上升,清冷的檀香也变得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