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回 日半登楼祝嘏开小宴 酒酣谢席赴约赏浓装(第4/5页)

鹤荪轻轻悄悄地走到外边。今天家里的汽车,都没有开出去,就分付金荣,叫汽车夫开一辆车到曾小姐家里去。汽车夫们坐在家里,是找不着外花的,谁也愿意送了几位少爷出门,不是牌局,便是饭局,总可以得几文。而今又听说是到曾小姐家去,更是乐大发了。鹤荪溜出大门,坐上汽车,就直上曾美云家来。原来曾美云和家庭脱离关系的,自己在东城另觅了一幢带着浓厚洋味的房子,一人单独住家。屋子里除了几个不甚相干的疏远亲戚而外,其余就是仆役们。她在这里,无论怎样交际,也没有人来干涉她。有些男朋友,以为她这里,又文明,又便利,也常在她这里聚会。鹤荪和曾美云的感情,较之平常人又不同一点,有时竟可借她这地方请客。客请多了,曾美云多次作陪,也不能不回请一次。今晚这一会,就是曾美云回席,除了几位极熟的女朋友而外,还有两位唱戏的朋友,约了今晚,大家小小同乐一宿。鹤荪在三日前就定好了今天的日期,不料突然发表出来,却是清秋的生日。在情理上固然是非到不可,同时也觉得不到又很露形迹,所以勉强与会,吃了半餐饭。这边曾美云,也早已得了他的消息,好在这些朋友,一来各家都有电话,二来他们并不怕晚,所以都通知了一声,约着十点钟才齐集。鹤荪吃了半餐就跑了出来,不过九点钟刚刚过去,还要算他来得最早。他一下汽车,只见里面屋子里电灯,接二连三地一齐亮着,很象是没有客到的样子。所以他走到院子里便笑道:“我总以为来得最晚呢。原来倒是我先到。”隔着纱窗,就看见曾美云袅袅婷婷地由里面屋子里,走到外面客厅里来。等到鹤荪上了走廊下的石阶,她就自己向前推着那铁纱门,来让鹤荪进去。鹤荪望了她笑道:“你这样客气,我真是不敢当。”曾美云等人进来了,也不说什么,就一伸手,在他头上取下帽子,一回手交给了老妈子。鹤荪见她穿了绿绸新式的旗衫,袖子长齐了手脉,小小地束着胳膊。衣服的腰身,小得一点点空幅没有,胸前高高地突起两块。这绸又亮又薄,电灯下面一照,衣服里就隐约托出一层白色。这衣服的底襟,长齐了脚背,高跟皮鞋移一步,将开岔的底摆踢着有一小截飘动。她在左摆上面,又垂着一挂长可二尺的穗子,上面带着一束通草藤萝花,还有一串小葡萄。走起来哆哩哆唆,倒有个热闹意思,鹤荪不由得先笑了。曾美云见鹤荪老是笑嘻嘻地望着他,便笑问道:“什么事,你今天这样地乐,老是对着我笑?”鹤荪笑道:“我看你这一身,美是美极了,不过据我看来,也有些累赘似的,不知道你觉得怎么样?”曾美云道:“这就太难了。我常穿西服,你们说我过于欧化,失去东方之美。我穿着中国衣服,又说太累赘了,到底是哪一种的好呢?”鹤荪道:“这话还是你不对。中国衣服有的是又便利又好看的。这种衣服,我敢说浑身上下都受了一种束缚,而且还有许多不便。”说着,向曾美云微微一笑。正燃了一支烟卷怞着,于是衔了烟卷,斜靠在沙发上,望了曾美云。她瞟了鹤荪一眼道:“你这人是怎么了?总说不出好的来。”说着,挨了鹤荪,也就在沙发上坐下。笑着道:“你说你说,究竟是哪一点不便利?你自己不望好处着想,我有什么法子呢?”鹤荪道:“我就指点出几种坏处来,譬如手胳膊上的痒,你可没有法子搔,用手作事,如下水洗手之类,不能不小心。这衣服下摆是这样的小,虽然四角开了岔口,总不象短旗袍,光着两腿,可以开大步。上起高台阶,自己踏着衣服,也许摔你一个跟头。再说,如今讲曲线美,两条玉腿,是要紧的一部分,长旗袍把腿遮了起来,可有点开倒车。”曾美云笑道:“据你这样说,这种最时新的衣服,倒是一个钱不值。”鹤荪道:“衣服不管它时新不时新,总要合那美观和便利两个条件。若是糊里糊涂地时新,究竟是不久就会让人家来打倒的。”曾美云笑道:“这样时新的衣服,我还做得不多,要说打倒的话,我很愿意这种衣服先倒,因为大袖子短身材的衣服,我还多着呢,我自然愿意少数的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