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糖衣氧气压缩片(第4/5页)

咳,也不知道明天早上,我还会不会在阳光下醒来?要是就这样“烈士”了,倒也不算太难受。我想着,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没什么独特的倒霉感觉,我甚至都有点失望了,高原不过如此。

但很快,我就知道自己小瞧了高原。它用大智若愚的绵长内力,慢慢地持久地消耗着我们,当到达海拔六千米的界山达坂时,猛地一变脸,发动了全面的攻击。

胸膛里吸进的好像不再是空气,而是一种黏糊糊的金属,沉重而压抑。肋骨好像变成了八脚章鱼,紧紧地箍着肺,让它没法像平日那般自由扩张。脑袋里装满了打火石,摇一下就金星乱冒。眼珠子胀得难受,恨不能把它抠出来,用冰凉的雪水擦擦四周,再安回狭小的眼眶。每个人都嘴唇青紫,好像刚刚吃完玫瑰香葡萄,葡萄皮没吐干净。

恰好这时,由于海拔太高,气压太低,汽车也犯了高原病,水箱开锅了,呼呼直冒热气,像个火车头。司机只好停车,到远处去背雪,赶快给发高烧的汽车降温,让它歇息一会儿才可继续赶路。

我们像些八十岁的老婆婆,颤颤巍巍地爬下车。虽然一上一下又要消耗不少体力,喘似多年的老气管炎病人,我们还是要站在雪地上透透风。

无垠的雪原环绕着我们。五个女孩互相搀扶着,站在巨大的高原中央,惊讶它无比的美丽和壮观。天蓝得让人误以为是深不可测的海底,一朵白云像沉睡千年的珊瑚礁,凝然不动地沉没在空中,喜马拉雅鹰像热带鱼一般翩翩而过,黑翅掀起的气流,使山影像浸在水里的绸缎般抖动不止。陡峭的山峰戴着白雪的桂冠,安然地屹立着,好像在打坐,思索着人世间的难题。在偏戴着的帽子顶端,镶着钻石般的冰川,阳光照耀下,折射出的无数根银线,几乎要把人的双眼刺瞎。精灵般的野马,用花瓣一样的蹄子,把山石敲打出紫色的火星,似岚气顺着山脊蜿蜒攀升,只把一条乱甩的尾巴,留在跟踪它的眼光里……

我们呆呆地看着,缺氧使我们变傻,恍惚间觉得自己到了月亮背面,虽然极端荒凉,但美得令人不可思议。

果平掐掐自己的腮帮子,说,咦,我怎么不觉得疼?这是在梦里吧?

河莲很有经验地说,因为太冷,你脸上的肉都变成木板了,所以感觉不出疼。你可换种方式,比如用牙咬咬舌头,狠一点,才会见效果。

果平“呸”了她一口说,我宁愿相信自己是到了火星,也不愿把舌头咬出血。

河莲做出很无辜的样子说,我在脑子缺氧的情况下,还替你想出这样有效的办法,而你,真是不识好人心!

什么事都怕说,本来每个人都头痛欲裂,以为别人没感觉,就不好意思呻吟叫唤。现在有人开了头,大家就同仇敌忾地叫起苦来。

鹿鹿的头上早已绑了背包带,因为用力过大,额头勒得像个细腰葫芦,嘴巴被扯到耳朵根,好像她无时无刻不在嘲笑谁。她说,还偏方治大病呢,我的脑袋都捆成炸药包了,一点用也没有。

果平说,真想把肺从肚子里掏出来,邮寄到平原去,让家里人给灌饱了氧气,再寄回来。

河莲说,那可得挂号。要是万一寄丢了,你不就成了有心没肺的人了?

沉稳的小如说,我有一个设想……

大家就都很感兴趣地凑过来,要知道在这里冒出来的设想,很有可能是世界上最高级的。别的地方海拔哪儿有这么高!

小如说,我想制造一种氧气压缩片。小小的,白白的,很洁净的样子。含在嘴里,甜甜的,用舌头一抿,就有清凉的氧气从牙缝中源源不断地冒出来。呼吸到肺里,肺就像海上的风帆一般,张开来,像白蝴蝶一样,所有缺氧的难受就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