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偷画

我走进办公室时,费迪南说:“你迟到了。而且还宿醉。”

我说:“脚不要摆在桌上。”我绕到办公桌后方,打开电脑,关上百叶窗。光线不再那么刺眼了,于是我把太阳眼镜拿下来。

“所以说,赏画会办得很成功啰?”费迪南唠唠叨叨,尖锐的声音钻进我脑袋疼痛区域的正中央。

我说:“有人在桌上跳舞。”我看看手表,已经九点半了。

费迪南叹气道:“为什么我总是错过了最棒的宴会?有什么名人出席吗?”

“你是说,你认识的人?”

“我是说名流,你白痴啊。”他把手一弹,手腕发出喀喀声响。他为什么总是这么不上道?不过,我早就学会别再生他的气了。

我说:“去了几个。”

“阿利.贝恩(Ari Behn)?”

“没有。你今天十二点还是得在公司里跟兰德和客户见面,不是吗?”

“嗯,没错。那汉克.冯.黑卫特(Hank von Helvete)有去吗?温德拉.科斯伯姆(Vendela Kirsebom)呢?”

“拜托喔,出去啦,我得工作。”

费迪南板着一张臭脸,但还是乖乖出去了。当门板在他身后砰一声关起来时,我已经用google搜寻克拉布斯.葛雷夫的底细了。几分钟过后,我得知在霍特公司被收购以前,他曾当了六年的执行长与股东,还知道他曾跟一个比利时模特儿有过一段婚姻,而且他在一九八五年得过现代五项竞赛的冠军。事实上,我查到的也就只是这些而已,这倒是令我挺讶异的。没关系,反正我会用英鲍、莱德与巴克来的那一套侦讯程序进行面试,但不会太为难他,等到五点就能获得我所需要的一切信息了。

在那之前,我有一个工作必须完成。我要把一个东西弄到手,小事一桩。我往后靠,闭上双眼。我喜欢行动过程中的刺激感,但是讨厌等待。即使现在我的心跳已经比平常还快了,我仍心想,如果那东西能让我的心脏跳得更快该有多好?八万元。听起来挺多,但实际上很少。尽管乌维.奇克鲁分到的比我还少,但是那份钱在他手里管用多了。有时候我羡慕他那种孤家寡人的单纯生活。当时我要招募他去当一个保全部门的主管,这就是我面试他之后所查证的第一件事:他必须是个身边没有多少耳目的人。我怎么知道他是我的理想人选呢?首先,他表现出一种明显的防卫心与侵略性。其次,从他回避问题的方式看来,他自己也知道那种侦讯技巧。因此,当我调查他的底细,发现他没有前科的时候,几乎为此感到诧异。所以我打电话给某位女性联络人,她并不在本公司正式员工名单上。因为工作的关系,她可以进入SANSAK去查档案:尽管SANSAK被称为一种可以帮人恢复权利的资料库,但任何人只要曾被羁押过,就算后来获释,也永远不会从它的名单上消失。后来她说我猜得没错:乌维.奇克鲁常被警方侦讯,次数多到让他摸透了那九道步骤的侦讯模式。然而,乌维从来没被起诉过,这让我知道他不是个笨蛋,只是有阅读障碍的问题。

乌维长得很矮,而且跟我一样有着一头浓密的黑发。我劝他在就任保全主管之前去剪个头发,因为他看起来就像是个不入流摇滚乐团的设备管理员,没有人会信任他。但是,对他那一口因为长期吸食瑞典鼻烟而变色的牙齿,我就无计可施了。我对他的脸也没辙:看来就像一片椭圆的船桨,突出的下巴偶尔让我觉得他那两排黑牙会从嘴里伸出来咬人,有点像是电影《异形》里面那只惊人的怪物。不过,对于乌维那种胸无大志的人而言,这些要求当然是太高了。他是个懒鬼,却对发财有强烈的兴趣。因此,乌维.奇克鲁的欲望与特质总是如此矛盾;他明明就是个有暴力倾向的罪犯,喜欢搜集武器,但是却也真心想要过着祥和宁静的生活。他想交朋友──不对,应该说他总是哀求别人跟他做朋友,但人们总是能感觉到他这个人怪怪的,与其保持距离。还有,他可以说是个百分之百、无可救药的浪漫主义者,如今靠买春来满足自己对爱的渴望。目前他正绝望地爱着一个名叫娜塔夏的俄罗斯妓女;就我所知,人家对他完全没有兴趣,但他就是不愿换个对象。乌维.奇克鲁就像是颗随波逐流的水雷,一个四处漂泊的人,没有任何心愿或驱动力,像他那种人总是会飘啊飘的,最后飘向不可避免的灾厄。想要解救他那种人,你只能丢一条绳子过去,让他的人生有方向与意义。那只有我这种人办得到。我可以把他塑造成一个合群而勤勉,没有前科的小伙子,让他当上保全部门主管。其他事就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