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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尔霍·瓦萨宁竖起外套的领子,把一条女儿给他织的绿色围巾拉过来遮住嘴。这种天只要一走出门,严寒就会立刻袭击皮肤裸露在外的部位。他想过要不要开车从警局飙回家,可最后还是决定走路。也许寒冷能够理清他的思路。在过去的两天里,他的脑子都快乱成一锅粥了。

让德尔霍·瓦萨宁纠结的是两个问题。

他的钱在哪里?

娜塔丽在哪里?

这两个问题是不是按重要程度排序的?当然不是,不过娜塔丽有可能好几天,甚至好几个星期都没有音信。她不是时时刻刻都有时间给德尔霍回电话、短信或者电子邮件。对此德尔霍已经习惯了。这还说明不了什么。但这至少说明他问他的钱哪去了以后,玻瑞斯·索科洛夫恨不得骑着一波接一波的短信过来跟他翻脸。玻瑞斯居然说钱已经给他了。

根本就没有。

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玻瑞斯·索科洛夫对他说了谎,要么就是两个爱莎尼亚人对玻瑞斯说了谎。后面的这种情况的可能性更大。德尔霍早就纳闷了,为什么过了这么久谁都没有试着从中抽一刀,一夜暴富?他想这种听话是因为两个爱沙尼亚人有玻瑞斯压着。谁都不愿意成为被玻瑞斯整的对象,而玻瑞斯自己又听命于更大的老板。恐惧和权力的金字塔让每个人都乖乖地待在自己的角色里。

除了现在。有人决定伸手拿些额外的好处。

到现在为止一直运作得非常好的网络会垮掉,这个想法让德尔霍惊恐不已。他每次都是做了自己份内的事,什么都没问。他一开始是因为钱才做这种事,现在他也仍然需要钱。如果钞票不再来,那么他的机会就没有了。他没有为未来储备一笔钱用来应急,虽然他知道应该这么做。他的银行账号里的存款少得可怜。作为报复,他当然可以点一把火烧掉索科洛夫和他的同伴,可是与此同时他无可避免地也会烧到他自己。剩下的只有一片冒烟的废墟。

他不能让这种情况出现。

因为和玻瑞斯的谈判毫无进展,所以他必须直接去和“北极熊”谈。这不是件容易的事,“北极熊”有自己的游戏规则,如果哪个玩家不喜欢他的游戏规则,那么“北极熊”会直接剔除这个玩家。

德尔霍走在坦佩雷市的瓦尔塔大街的边缘,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骂,真不应该卷入这种活动。这是犯罪分子的活动,道德上也站不住脚。确实不道德,虽然他在很多个孤独的早晨,其他人还在熟睡的时候,望着窗外说服自己这种交易里也有它的好处,不管是对警方,还是对民众来说都有好处。他从索科洛夫那里获得了很多信息,帮警方抓获了毒贩和走私犯。他们一起扫平了坦佩雷的黑社会,德尔霍所在的部门甚至受到了警方最高层的嘉奖。德尔霍看着邻居们渐渐沐浴在晨光中的房子,提醒自己这样做并非一无是处。慢慢升起的太阳嘲笑着他的自欺欺人。德尔霍把目光移开,不再看着太阳。他往咖啡杯里加了点牛奶,继续自我安慰。

当时,好几年前,抓住对方抛出的橄榄枝让他觉得是唯一的选择。赌博欠下的巨额赌债和到期未还的高利贷让他不得不屈服。德尔霍不自觉地陷入了赌博的泥沼。刚开始他觉得赌博只是一种让自己放松的简单有效的方法,可以让他在劳累一天后把脑子清空。可是渐渐地他就上了瘾。现如今在网上赌博也变得太容易了。他每次必须赌钱才觉得过瘾,才能够获得他需要的肾上腺素。此外他家还有一个品位昂贵的妻子。那个时候的德尔霍还想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给妻子。当然,他还有女儿,他对他女儿的爱多得连他自己都难以想象。

也是为了爱丽莎。他做的这一切当然也是为了爱丽莎。为了让女儿永远都不需要因为家境或者穿着而感到难堪。为了让女儿永远都不需要考虑家里有没有钱。德尔霍自己年轻的时候有太多次需要骗别人说他从旧货市场买的牛仔裤其实是新的,从表兄那里拿来的大衣其实是从国外买的。他们这个中产家庭的钱都流进了爸爸的喉咙里。这是让德尔霍最为难堪的,也让他成了滴酒不沾的人。因为对于酒这种可以杀人却又属于合法的毒品他实在做不了什么,所以后来他成为了调查毒品犯罪的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