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台湾这些年(第2/8页)

甲仙已有三分之一的人选择离开,其中也包括阿忠哥的妻子。阿忠哥说:乡里能离开的人都走了,没条件离开的人才留下来,他自己则是离开了又回来。因为长辈和老人们还在,他们离不开这里。

我非常能理解他的心情,类似的情况,我们之前在奥伊米亚康和切尔诺贝利经历过,故土难离。没有缘由的,很多人和生他养他的土地,是血脉相连的。

我们想去看看小林村的遗址,阿忠哥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走在碎石间,远远看到一间白色的小屋孤零地立着,后面两座山勾勒出好看的V字形,那就是小林村仅存的一栋建筑物了,而此刻在我们的脚下50米深的地方,短短的110秒的山崩地裂,474个生命已经永远长眠在那个来不及醒来的凌晨。那场灾难只逃出来了50多个人,许多人眼睁睁地看着房子倒下,被掩埋,而自己的父母、老婆孩子还在里头酣睡。

474个生命的长眠之地。

在这最后的废墟上,有一些人曾经回到过这里,在墙壁上留下许多纪念的诗句:““小林故乡”“归途路漫长”……这座奇迹般留存下来的房子,像一座活的纪念碑,写满了人们的悼念,以及与死亡与消逝的无休无止的搏斗。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男人跪倒在这里,脸上淌着两行清泪,颤颤巍巍地刻下这句话的画面。

扭头不见了梁红,她在远处废墟上的杂草间蹲着,背对着我们,肩膀阵阵抽动。我起身向她走去,她听见声响回头看了一眼,眼眶红红的,见我走近,她连忙把墨镜戴上。

我靠着她蹲下,伸出手搂紧了她。

恍惚间,我们仿佛又回到2008年的汶川,那个丧女的父亲呼天抢地的脸又浮现在了眼前。那场地震改变了很多人的生活,以及人生的轨迹,我们俩也扭转了原来生活的船舵。生命无常,我们无力对抗自然,但是我们可以选择自己的活法。我们出门,相伴旅行,去探索人生更多的可能。路上很精彩,良辰美景,城镇乡村,各种肤色的人,各种有趣的事情……但每每从噩梦中惊醒,回想起汶川地震,心里依然会觉得堵得慌。不是对自然无情的无奈,而是对逝者的悲悯,以及心痛生者的度劫。

脚下地底的小林村,白骨累累,他们都曾鲜活真实地存在过。

为了忘却的纪念。

拔一条河

在甲仙最颓废的时候,猫都懒得在这里打盹。离开的离开,未走的人也迷茫而消极地准备着更坏的消息到来时,一则旁人看起来再小不过的事情却让甲仙乡民为之一振。2013年,甲仙小学的学生获得高雄市拔河冠军。

整个甲仙都沸腾了,“这是一个契机,小朋友就算输了,也没放手,想起我们的生活,我干吗要放手?就算是要放手,也轮不到我们。”阿忠哥说道。

我和梁红不解,何以一场拔河比赛能够达到这样的救心之效?

阿忠哥见我半信半疑,决定带我去甲仙小学看看。学校规模不大,灾害过后,很多家长把孩子带到外面的学校就读,剩下的学生大都是家庭条件比较不如意的,学生们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自己的敏感和自尊。

我们夫妻俩在很多地方,北京、上海、洛杉矶,都做过分享会,分享我们这几年在路上的故事,在甲仙小学这一次,是我和梁红最动情的。这群小小年纪就经历过许多生死大劫的孩子们,他们依然带笑的脸,他们闪烁着希望的眼神,让我们无法不动情,无法不激动。我们在讲台上分享着,我们也在被他们感染着。

索马里街头,寒极雪地,太平洋中心,墨西哥圣井里,南极长城站滩头……我们和孩子们一起,随着视频回忆着路上的惊险刺激和广阔壮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