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布拉格的魅影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男人降落在一座高塔之上。他看起来有一点疲惫,但仍保持着冷酷的风姿。他为她指点着夜色中隐隐重重的塔影:“这里是千塔之城布拉格,我们在这里休息,然后驾马车前往城堡。没有人被允许在加尼米德大人的领地上空飞翔。”

  驾马车?杨瑞在一瞬间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穿回了中世纪?还有,他说什么?这里已经是布拉格了?天,简直比波音747还快!她疑惑地抬头望向夜空,凛冽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却无法吹散她心中的不安,只是将它散布在无垠的虚空之中。

  车轮轧过松软的草地,两道车辙自山麓幽暗阴森的黑森林通向高大深黯的喀尔巴阡山脉。山路陡峭坎坷,黑色山岩峥嵘嶙峋;橡树憔悴的枝干结满了果实,诡异莫名。马车猛地拐弯,杨瑞发现他们已驰上峭壁,一座似已倾颓的城堡孤零零地踞于顶端,傲视苍穹;它那耸立的塔楼与拱顶映衬着凄清的星夜,显得宏伟而荒凉。对于她而言,这座黑黢黢的、越来越近的古堡更像是巨大的冥兽,准备吞噬一切。

  杨瑞心里大骇,难道这里真的是吸血鬼的老巢??

  城堡外墙上插着熊熊燃烧的火把,男人示意她下车。

  只见他低声念了一句咒文,大门悄无声息地向左右滑开。杨瑞跟随他踏上巨石铺就、带着干枯青苔的石阶、穿过火光烁烁的前庭,不由自主地茫然四顾:斑驳的石墙上规列着残缺的石像:圣母像双手合十,头巾低垂,神态庄严;骑士像腰悬重剑,身着铠甲,有些失去了头颅,似乎是在战场上为敌人削去一般。两座雕像之间都燃着火把,摇曳的红光使得这些雕塑看来像是地府游荡的怨灵,随时会睁开他们阖着的双眸,用不怀好意的目光追随不速之客的行踪。松枝燃烧的香味混合着潮重空气的霉味,雾霭一样的灰尘在整个古堡内悠悠沉浮。

  男人带她来到空旷的大厅。紫红色大理石地面上铺着奢侈但陈旧的土耳其地毯;光泽黯淡的枝形烛台上粗大的蜡烛静静地滴着烛泪,火焰苍白;盘旋的阶梯通向幽深的黑暗。她按下心中潮动的惶惑步上楼梯。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到底是什么,她甚至怀疑也许自己不能活着走出这座城堡。每走一步,两边的墙上便自动燃起一对火把,在猩红色地毯上投下两重模糊交叠的影子,却丝毫无助于照亮前方那浓重近乎固体的黑暗。

  四周在刹那间寂静如死。风声,火焰声,消失无踪;但身体每一个动作所发出的声响却被无限放大。她犹豫了几秒,还是别无选择地向前走去,这位于城堡高处的巨大厅堂,左右两面全是高耸的落地窗,窗外黑夜深邃。斜斜洒入的清辉是唯一的光亮。一个男人就在这冷色月华的尽头独自端坐。宝座高高的椅背寂寞地在他背后延伸。让人联想起圣母院那华丽枯寂的祭坛。

  杨瑞攥紧了自己冒冷汗的手心,难道这个男人就是加尼米德?

  “欢迎你来到这里。”他缓缓地开了口,低沉的声音仿佛地底下的矿石相互撞击。

  “你——到底是谁?这里到底是哪里?”她大着胆子问道。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了头看着她。在昏暗的烛光映照下,杨瑞也看清了对方的容貌。

  他看起来决不超过二十五岁,但予人的印象却全然是苍老——岁月没有在那光洁的额头上刻下痕迹,却沉淀在他那深不可测的双眸中——她最初以为那是暗夜一样深重的墨色,然而他的眼瞳是紫金色的,一种冷冰冰的、无从琢磨的深紫金色。任何人都无法从这对目睹过多少个世纪众生沉浮的眼眸中探询任何感情的的波动。他的头发是奇异的苍绿色,犹如浸在缥缈月色中的、只在夜晚舒展寂寞枝叶的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