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我不明白,庄园是个如假包换的人,为什么他的弟弟是鲛人呢?而他又为什么不知道这一点呢?”岑旷问。

“有两种可能性,”叶空山说,“要么这个弟弟是被收养的,要么庄园自己是被收养的。据我所知,鲛人化身成为人族的秘术效果,在鲛人死后的一段时间里也能继续维持,所以不能以庄园亲手埋葬了父母就做出判断,恐怕需要掘开他父母的坟墓才能知道真相。”

由于坟堆早就在历年的改建中被推平了,寻找坟墓花费了更多的时间。好在岑旷凭借当时在庄园的记忆中模模糊糊的一瞥,勉强记得大致方位,华灯初上时,坟墓被找到了。

“原来,被收养的其实是庄园,只是他自己一直不知道而已。”岑旷轻声说。在她的眼前,两具成年鲛人的尸骨静静地躺在浅浅的墓穴里,鲛尾无力地垂在泥土中,扬起的头颅仿佛还在寻找着大海的方向。

此时衙门已经下工,各种手续只能第二天再办。三人把鲛人们的尸骨运回停尸房后,才想起这一天奔波还没有吃东西。叶空山在街边卤菜摊儿胡乱买了些酒菜,三人就近来到岑旷的住所。

“是罗尔立的身份提醒了我,这件事也许和鲛人有关。”叶空山抹抹嘴边的肉汁,“当我开始猜测罗尔立和马大富究竟为了什么得罪了凶手时,我绞尽脑汁地寻找着这两人的共同点,但看起来,他们根本就没有任何共同点。一个是衣食无忧多管闲事的将门之后,一个是四处卖苦力的养马汉子。后来我终于想到了,有一样东西能把他们联系起来,那就是鲛人。”

“我不明白,”黄炯说,“罗尔立到处宣扬保护鲛人也就罢了,马大富和鲛人能有什么关系?”

“马大富这个人很有意思,他曾经莫名其妙地揍了一个工友,理由是此人吵到了他睡觉。事实上,那个人的呼噜声并不算响,至少不比工棚里的其他人更响,”叶空山下意识地捏捏鼻子,“你说,马大富为什么会打他呢?”

“我以为是马大富这个人精神总是高度紧张,所以被吵醒后,胡乱揪了个人就打。”岑旷说。

叶空山笑着摆摆手:“你太过于注重从精神方面去分析,反而忽略了更加基本的东西。确实,很多人是由于精神上的原因不容易睡觉,而另一些人则可能是体质上的问题。比如说,人的耳朵里有一片小软骨,假如某些声音的振动恰好能使这块软骨发生共鸣,那就会令人非常难受。这就是为什么呼噜声音高的人反而没有吵到马大富的原因。另外,记得我先前告诉你的那点吗?大约二十年前,马大富和庄园家正好是邻居。”

岑旷努力领会着他的意思,忽然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说,庄家有什么特殊的声音,吵到了马大富?那种声音,就是……就是……”

“鲛歌!”黄炯大声喊了出来。

“是的,就是鲛歌。”叶空山回答,“当年庄园的父母究竟是怎么躲避到人族的世界中安居,又是怎么收养了庄园,已经没有办法探寻了。但我们可以想象,不论怎么用秘术在人前掩盖自己的真实形体,到了某些特定的时候,鲛人仍会依照自己千万年来的本能,不可遏止地发出鲛歌的声响。那是鲛人用自己的喉骨所发出的特殊的声音,没有歌词,没有意义,却是这个种族永远无法抹去的、融入了血液中的记号。而这样的鲛歌,在旁人耳中或许会当成是无意义的吟唱,甚至是醉汉的嘶吼,对于体质特殊的马大富而言,却是一种无比痛苦的折磨。碰巧这时候,他遇上了四处寻找鲛人的罗尔立。鲛人不会在自己的脑门上贴标签,罗尔立要寻找鲛人,自然是通过旁敲侧击打听各种各样的蛛丝马迹,鲛歌就是其中之一。”

岑旷恍然大悟:“这么说来,这个罗尔立又是好心办了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