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倾 十   万劫不复(第2/6页)

他扫着山间石级,一阶一阶,认真而近乎虔诚地扫下去。

而他们也没有声张,只静静地站在小径的另一边,看着对面的他。

树叶已经落完,寒风带下了几根枯残的细枝,落在他已经扫过的地方。他回头看了看,便又拿着扫帚往回走去。

走了两步,他终于察觉到什么,缓缓回头看向李舒白和黄梓瑕所在的地方。

他的目光定在李舒白的身上,因为极度的震惊与恐惧,面容上的肌肉微微抽搐起来。他呆立在那里,手中的扫帚轻微的“啪”一声,掉在了台阶青石之上。

远处的钟声,悠悠传来,在幽壑山林之中隐隐回荡,崇山峻岭的回音一层层荡漾在他们的耳边,久久不绝。

李舒白向着他走去,步履略有沉重,但一步一步走得毫无犹疑。他向着李润走去,李润终于回过神来,下意识地转身,想要逃离。

而李舒白已经走到他的身边,淡淡吟道:“古木无人径,深山何处钟。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

李润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软下来,虚弱地靠在身后的松树之上,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李舒白直视着他,缓缓地说:“七弟最喜欢的王摩诘诗句。如今你得偿所愿,居住在王维诗意中,四哥是不是应该恭喜你呢?”

李润靠在背后松树上,用力咬住自己的下唇,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可任他如何努力,脸上突突跳动的肌肉与越睁越大的眼睛,还是泄露了他心中的恐惧与愤恨。

李舒白看着面前这个全然陌生的弟弟,只觉得心口一阵钝痛,让他一时喉口哽住,竟再也说不出话来。

黄梓瑕走到他的身后,向李润行礼:“见过鄂王殿下。”

李舒白这才镇定心神,问:“七弟为何要独自隐居于此呢?那日你从翔鸾阁消失,震惊了朝野上下,也使四哥我备受质疑。直至昨日,四哥才打听到香积寺后山冷僻居处,冬至后一天来了一位居士,颇有几个身手利落的武士在保护——我想或许就是七弟你了,因此才过来拜访。”

黄梓瑕环视四周,却不见保护李润的武士,想来应该早已被李舒白遣人解决了。

李润咬紧牙关,站在他们面前,始终不肯开口,只用一双悲愤哀戚的眼睛,死死盯着李舒白。

李舒白见他这样,叹了一口气,说:“七弟,今日四哥只想问一问你,这些年来,我可曾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情?”

李润目光如利刃如寒冰,含着无限怨毒。这目光让黄梓瑕想起王宗实,毒蛇般的冰冷目光,居然如出一辙。

“谁是……你的七弟?”

李润终于开了口,声音艰涩而苍凉,一字一字从喉口挤出,怨毒无比。

李舒白一动不动地站在他面前,目光直视着他,却没有说话。

李润用力呼吸,想要将自己胸口那种激愤压下去,然而他呼吸颤抖,口鼻中喷出的稀薄雾气遮掩着他的面容,看不出他究竟是害怕多一些,还是怨恨多一些。

他声音含糊地说:“李润此生,只想找一个安静之所,研读佛藏……却没想到……没想到只因想留下瞻仰一眼佛骨,竟就此失去了逃生之机……”

李舒白听他语不成调,言语破碎,便打断他的话,说道:“七弟,跟我走吧。无论你心中对四哥有何成见,无论你有何害怕恐惧之事,还请你随我回去,还四哥一个清白。或者,说清楚究竟四哥有何罪过,让你对我有所成见。”

“跟你回去?”李润脸露惨笑,缓缓退了一步,低声问,“我还能回得去吗?”

黄梓瑕不动声色地站在他的身后,免得他转身逃离,惊动其他人。

而李润却没有回头,并没有逃跑的样子。他只是盯着李舒白,一步步缓缓后退着,声音干涩而艰难,沙哑得如同不是他自己一般:“四……不,李舒白,你种种手段,骗得了朝野所有人,却终究露出马脚,骗不过我!”

李舒白见他如此执迷不悟,又不说究竟如何,只能向他走去,说道:“七弟,你不必控诉我,先好好将一切都说清楚!”

“别过来!”李润右手一翻,一柄寒光微微的细长匕首,已经抵在他的心口。

黄梓瑕在他的身后,看见李舒白的面容,在瞬间变成铁青。他停下脚步不敢再过去,只有眼中流露出无限恐惧。他咬牙控制住自己胸口狂涌的恐惧,一字一顿地说道:“七弟,放下!”

李润却一手以匕首指着自己心口,一手抬起直指李舒白,歇斯底里地大吼出来:“李舒白,今生今世,你总会得报应!”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匕首已经朝着自己的心口狠狠刺了进去。

李舒白疾冲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然而那柄匕首锋利无比,他对自己下手又如此狠辣,匕首已经深深插入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