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民间自由学术之兴起【先秦诸子】(第3/9页)

孔子的批评,一面是历史的观念,根据文王、周公,从礼之本源处看。【故曰:“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一面是人道的【亦可说哲学的】观念,根据天命、性、仁、孝、忠恕等等的观点,从礼的意义上看。【故曰:“知我者其天乎?”】

礼之最重最大者惟祭,孔子推原祭之心理根源曰“报本反始”。此即原于人类之孝弟心。孝弟心之推广曰“仁”,曰“忠恕”。【孔子以“忠”字积极的奖进人类之合作,以“恕”字消极的弥解人类之卫。故曰:“忠恕达到不远”。】是为人与人相处最要原理,即所以维持人类社会于永久不弊者。孔子指出人类此等心理状态,认为根于天性,如此则生死,群己、天人诸大问题,在孔子哲学中均已全部化成一片。

骤观孔子思想,似有偏于复古之倾向,【如孔子屡言“好古”。】又似有偏于维持宗法封建阶级之倾向。【如孔子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等】其实孔子已指出人类社会种种结合之最高原理。【即仁】苟能明次,直古直今,无所谓复古,【孔子之好古,只是注重历史与文化。】亦决不致为阶级权力所僵化。【孔子之好礼,只是注重大群体之融结,故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孔子虽不直斥鬼神,【如曰:“敬鬼神而远之。”】或则疑孔子仍为宗法社会时代人之见解,【如孔子主三年之丧等】其实孔子对于人世与天国,【即性与命之问题所解答】现实界与永生界,【即孝与祭之问题所解答】并已有一种开明近情而合理之解答也。故孔子思想实绾合已往政治、历史、宗教各方面而成,实切合于将来中国抟成一和平的大一统的国家,以延绵其悠久的文化之国民性。孔子思想亦即从此种国民性中所涵育蕴隆而出也。

孔子在鲁国做过司寇,主堕季孙、叔孙、孟孙三家的都城。【大夫执政,为孔子所反对。】然而孔子未获竟其志。自此出游卫、宋、陈、楚诸国,【其先曾已至齐。】十四年而返鲁,孔子已老。

孔子周游,其抱负并不在为某一国、某一家,故曰;“天下有道,丘不与易。”孔子实已超出当时狭义的国家与民族观念之上,而贡献其理想于当时之所谓“天下”。【在今人视之,孔子只在中国境界内活动。则实为对整个人类之文化世界而服务也。】此种游仕精神,为后起学者所仍袭,到底造就了一个大一统的中国。【当时则已为“天下”。】

孔子一面在政治上活动,一面却招收许多学生。

孔子因抱改革天下之宏愿,故政治活动之外更注重于教育,开中国史上民间自由讲学之第一声。

孔子在未为鲁司寇以前,已有许多弟子,如颜渊、子路、冉有、宰我,子贡之徒是也。孔子老年返鲁以后,又有许多弟子,如子游、子夏、曾子、子张、有子之徒是也。大抵孔门前辈弟子,多颇有意政事实际的活动;后辈弟子,则多偏向于诗、书文学之研讨。【孔门四科,惟“文学”一科属后辈弟子,如“德行”、“言语”、(即今之外交)“政事”、(包括财政、军事等)皆为孔门前辈弟子也。所谓“德行”,只是有才而肯不用的人,非不通政事、外交者。】而孔子却喜欢其前辈弟子。【故曰:“如用之,则吾徒先进。”先进即前辈先及门之弟子。孔子殆以其有体有用。而尤重颜渊,则因其有才而肯不用。故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子贡已差一肩。冉有不肯藏,孔子曰:“非吾徒,小子鸣鼓而攻之。”“小子”即游、夏之辈,其时皆不过二十岁左右之青年也。孔子死后,他们的声名都掩盖在诸前辈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