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黄金年代(第14/20页)

60年代中期,有人小小地动了一个脑筋,立刻便使国际金融旧中心的伦敦,摇身一变也成为全球境外活动的一大重地。这项手法,便是“欧洲货币”(Eurocurrency)——也就是“欧洲美元”(Euro dollars)——的发明。这些欧洲美元留在境外不归,存进美国境外的银行,主要目的是避免美国银行法的诸多限制。自由流动的所谓“欧洲美元”,成为一种可流通转让的金融工具。再加上美国在海外日渐增多的投资,以及美国政府在军事上的巨大开支,其数额开始大量累积,并开始形成一个毫无管制的全球性市场,其中主要是以短期借款为主。“欧洲美元”市场的净值,由1964年的140亿美元左右,到1973年增加到约为1600亿美元,5年之后,更几乎高达5000亿美元。当石油输出国组织的成员国忽然发现自己的钱多得不知如何投资是好,欧洲美元市场便成为产油国家资本投注的游戏场地,大笔金钱宛如个人牌戏般,循环往返(参见第十六章第2节)。于是美国首先发现,自己成了这场国际金融游戏中任人摆布的牺牲者,只见一笔比一笔更盛的巨额独立资金,绕着地球一周又一周地由一种货币换成另外一种货币,一路追逐快速的利润回收。最终,各国政府都在这场游戏下牺牲,因为它们不但无法控制汇率,也无法管制全球货币的供应量。到90年代初期,各国中央银行联手出动,也无法起任何作用了。

总部设在一国,经营却遍布多国的公司,自然越发要扩展它们的业务。这一类“跨国公司”其实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在美国便有很多,从1950年计有7500家,到1966年已增长为25000家,而它们的分公司绝大多数位于西欧及西半球(Spero,1977,p.92)。但是其他国家也逐渐开始跟进,比如德国的赫希斯特化学公司(Hoechst),在全球各地45个国家与117家工厂有直属或合伙的关系,其中除了6家工厂之外,其余均是1950年后才建立(Fröbel,Heinrichs,Kreye,1986,Table IIIA,p.281ff.)。跨国性企业的新鲜之处,在于其经营规模的庞大。80年代初期,美国跨国大公司的出口总值即占美国全国总出口的四分之三以上,而其进口总值也几达美国总进口的半数。英国境内的数字更为惊人(包括英国本国及外来的跨国企业在内),竟然占据英国出口总量的80%以上(UN Transnational,1988,p.90)。

从某种角度来看,其实这些进出口数字并无任何意义,因为所谓跨国企业的主要功能,即在“整合内化跨越国境的众多市场”,即独立于政治国家及国界限制之外的作业。一般有关进出口的统计数字(多数仍是由各国分别搜集统计),事实上等于跨国性企业内部的贸易数字,例如美国的通用汽车公司,在全球各地40个国家设有业务。跨国企业既然能够跨国经营,自然愈发强化了资本集中的趋势。这种现象,自马克思以来即为世人所熟悉。1960年时,据估计全世界非社会主义国家中最大的200家公司的营业总额,等于非社会主义集团国民生产总值的17%;1984年更升高为26%。[3] 而这一类的跨国公司,多数是在“发达国家”设总部;事实上在名列所谓“两百最大”的公司当中,85%将总部设于美国、日本、英国和德国4国,余下的15%则分布于其他11个国家。然而,这些超级巨型公司与本国政府之间联系的密切程度,到黄金年代末期,除了日本公司及某些以军火为主的企业,它们简直可以被视同为本国政府及国家的利益。当年底特律某位介入美国政界的汽车大亨曾经对此有过一句名言:“凡是利于通用汽车的事,必然也利于美国。”可是随着时间过去,这种利益息息相关的联系也开始模糊。因为如今本国的市场、本国的业务,以“美孚石油公司”(Mobil Oil)为例,不过是该公司在全球上百个市场中的一个,再以德国奔驰汽车公司(Daimler-Benz)为例,更只是畅销全球170余国当中的一国而已。母国市场的地位,怎么可能再在跨国公司遍及全球的业务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分量?对一个国际性的石油公司而言,在其企业经营的策略逻辑里,无论是母国、沙特阿拉伯,还是委内瑞拉,在它经营的天平上必将一视同仁。即一方面计算利益得失,一方面比较公司本身与各个政府相对力量的大小,依此制定公司决策的方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