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雪人(第5/14页)

由新兵与后备军人组成的行军连,前来为遭受重创的奥匈帝国军队补充新血,一脸惊骇地望着战场和他们仍在硬攻防守严密之山头的死板军官。经过二月中三天的恶战,南集团军拿下卡利诺夫采(Kalinowce),但第四天即遭俄军反攻夺回。想趁黑夜进攻,成效一样差;走过雪、冰、结冻的山中小湖时,部队发出太大声响。奥地利第五师某营报告,“往俄军铁丝网走去时,冰裂的声响暴露我们的行踪”,“我们走近时,敌人照亮我们,从三方攻击”,造成五十一人死伤,七十四人“失踪”。师部担心有损本部名声,向军部保证那些失踪者已光荣战死,但他们很可能只是又冷又累,于是躲在俄军的铁丝网后,枪炮声平息时即投降。[20]有位俄国军官于一月二十一日写给母亲的家书中说,“这场战争最令人费解的地方,乃是我们渐渐不恨敌人……我想那是因为我们有同样的遭遇;我们都是被迫去做最违反人性的事:杀害同类”。[21]

约瑟夫·冯·施蒂尔克将军,奥地利派驻西部战线的军事联络官,二月来到泰申拜访奥匈军总司令部,震惊于他所受到的接待。康拉德以拉长的语调说:“那么,我们的内敌,德国人,情况怎么样?那位喜剧演员,德皇,最近怎么想?”然后康拉德对施蒂尔克长篇大论,谈附属于奥匈军总司令部的德国军官的罪过:他们“四处查看”,干涉他的事,侦察他的动态,在报上谴责他,散播恶意的谣言,拿一张官僚大网套住他,使他做起事碍手碍脚。施蒂尔克告退时,怀疑康拉德精神是否出了问题,写道:“他仇视德国人,紧张,太激动,疑神疑鬼。”他也是个十足的伪君子,呈报博尔弗拉斯道,他搞不懂法尔肯海因与鲁登道夫为何斗得这么凶:“我个人认为,在像现在这么严峻的时刻,所有个人野心都该摆到一旁。”[22]

康拉德的副官,鲁道夫·昆德曼少校,愈来愈像是在做保姆的工作。博尔弗拉斯发文康拉德,要求这位参谋总长报告其访问柏林之事时,康拉德置之不理。昆德曼告诉他该照办,毕竟那是皇帝所要求的,但康拉德仍然不肯。昆德曼在日记里写道:“他总是先说不,然后才理解到别人说得没错。”康拉德的副官为部队在山区的困境感到极为愧疚。

“更冷,雨更多,我们却把部队一连十四天部署在这脏污的环境里,他们肯定抵抗不下去了。”康拉德也撑不下去了;他得了流感,向昆德曼说他已在“鬼门关门口”。昆德曼为这人的作为感到作呕:“他总是夸大其词;这里其他人也得了流感;不是只有他得,但只要是让他受苦的事,就是紧急事件;其他事,他满不在乎。”他停了一下,然后用英语说:“自私鬼。”[23]

博罗耶维奇在喀尔巴阡山脉受到猛攻,有远比流感还更该担心的事。他表达了对康拉德进攻之举考虑有欠周详的疑虑后,从前线部队抽出一半兵力,拨给爱德华·冯·伯姆-埃尔莫利。伯姆-埃尔莫利在塞尔维亚与加利西亚之间游走,错过这场战争的许多战事,可以指望会比受苦已久的博罗耶维奇更愿意接受此战线的真实情况。[24]不久,真实迎面扑来。二月十七日,伯姆-埃尔莫利部与第二集团军重新推进,结果在冰与雪中毫无所获。奥地利炮弹落进软雪里,未能引爆。步兵未取得战果,反倒有一半兵力(四万人)折损于寒冷和受伤。有位记者写道:“你得想象雪深及膝,高地上壕沟密布,冻脂般平静的天地被尖声呼啸的炮弹、榴霰弹和嗒嗒响的机枪划破。”[25]

将领醒来时会发现,已有数百官兵睡觉时冻死,还有数百人逃亡。德国驻泰申的代表忧心忡忡地指出,数千奥地利人“未发一弹被俄军俘虏”。最糟糕者是捷克人和罗马尼亚人。有个两千人的捷克团,一个晚上就有一千八百五十个逃兵。罗马尼亚行军营向皇帝宣的誓,遭神职人员暗地废除。神职人员会力劝他们一有机会就投奔俄国人阵营。[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