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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民族主义也以另一种方式和中间阶层紧密联系,这种方式也促使它和中间阶层的人士转向政治上的右派。仇视外人一事对于商人、独立工匠和某些受到工业经济进步威胁的农民,很容易产生吸引力,尤其(再重复讲一次)在财政紧迫的不景气时期。外国人逐渐变成资本主义的象征,而资本主义正是瓦解古老传统的力量。因此,自19世纪80年代起流行全西欧的政治反犹太主义,和犹太人的实际数目并没有什么关联。在4 000万人口中只有6万犹太人的法国,它的效力最强大;在6 500万人口中有50万犹太人的德国,它的效力也不弱;在犹太人占人口15%的维也纳亦然。(犹太人占布达佩斯人口的1/4,可是反犹太主义在布达佩斯却不构成政治因素。)这种反犹太运动所针对的是银行家、企业家,以及其他“小人物”眼中的资本主义荼毒者,“美好时代”典型资本家的卡通造型,不只是一个戴高顶丝质礼帽和抽雪茄烟的胖男人,而且还有个犹太鼻子,因为在犹太人所主导的企业领域中,他们不仅与小商人竞争,同时也扮演给予或拒绝给予农民和小工匠信贷的角色。

因而,德国社会主义领袖倍倍尔觉得反犹太主义是“白痴的社会主义”。可是,当19世纪末政治反犹太主义兴起时,最吸引我们注意的不是“犹太人等于资本家”这个公式(在东欧和中欧许多地方,这个等式并非不成立),而是它和右翼民族主义的结合。这种结合不仅是由于社会主义运动的兴起,该运动有系统地对抗其支持者的潜在或公开的仇外心态,以致对外国人和犹太人的深刻厌恶,在这个群体中往往显得较从前更为可耻。它标示出民族主义意识形态在许多大国中的明显右倾,尤其是在19世纪90年代。比方说,我们可以看到,在这个时期,德国民族主义的古老群众组织(许多体操协会),由承继1848年革命的自由主义作风,转为具有侵略性、军国主义和反犹太姿态。此时,爱国精神的旗帜已成为政治右派的所有物,左派不容易掌握它们,虽然在有的地方爱国精神和法国的三色旗一样,认同于革命和人民奋斗的目标。于是,左派人士认为炫耀国名和国旗,可能会有被极右派污染的危险。一直到希特勒上台,法国左翼才重新充分运用激进派的爱国精神。

爱国精神之所以转移到政治右翼,不仅是因为它以前的思想伙伴——资产阶级自由主义——陷于一片混乱,也是因为以往显然使自由主义和民族主义可以配合的那种国际形势,不再有效。一直到19世纪70年代,或许甚至到1878年的柏林会议(Congress of Berlin)为止,国际形势都显示出:一个民族国家的获利,不一定是另一个民族国家的损失。事实上,欧洲地图虽因两个主要的新民族国家(德国和意大利)的创建,和巴尔干半岛上若干小民族国家的形成而改观,可是却没有发生战争或对国家间的国家体系造成不可忍受的破坏。在大萧条以前,像全球自由贸易之类的事物,符合所有国家的利益(或许对英国好处最多)。可是自19世纪70年代起,这样的宣称听起来已不再真实。而当全球性的冲突再一次逐渐被认为是一种严重的、虽然尚未成为迫切的可能时,那种认为其他国家简直就是威胁者或牺牲者的民族(国家)主义,便因之得势。

在自由主义危机中出现的政治右派运动,一方面培育了这种民族主义,一方面也受到它的鼓舞。事实上,最初以新出现的“民族主义者”一词自称的人,往往是那些因战败刺激而采取政治行动的人,例如1870—1871年德国战胜法国之后的莫里斯·巴雷斯(Maurice Barrès,1862—1923)和保罗·德罗列德(Pau l D erou lè de),以及1896年意大利羞耻地败于埃塞俄比亚之手以后的恩里科·柯拉蒂尼(Enrico Corradini,1865—1931)。他们所创建的运动(这个运动使普通词典上出现了“民族主义”一词),在相当程度上是有意反对当时的民主政治(也就是反对议会政治)。[19] 在法国,这种运动一直只是聊备一格,比方说,1898年创立的“法兰西行动”(Action Francaise),便迷失在不切实际的君主主义和出言不逊的无趣言谈之中。意大利的这种运动,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与法西斯主义相结合,形成一种新的政治运动,建立在沙文主义、仇外以及对于扩张国土、征服甚至战争行动的日渐理想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