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上帝的显豁意旨(第3/7页)

腓力为埃斯科里亚尔修道院选择的兴建地点在一定程度上确保了令他与世隔离,但这仍然不够。在他大兴土木的这片光秃多石的山坡上,除了圣洛伦索修道院便再也没有合适居住的土地了,修道院对周边旷地的征用更使得当地的居住空间已经饱和。不仅如此,圣洛伦索修道院虽然内部体量庞大,但考虑到国王计划在此修建学校、图书馆、工匠作坊和医院,余下的空间至多还能安置人员扩增后的圣哲罗姆会修士以及经过遴选的王室家庭成员,此外就再没有其他地方预留给廷臣、乞求者和兜售计划之辈了。早先王室驻跸马德里或者巴拉多利德时,他们总会如蚁附膻。那些招人厌烦的来客,无论是对腓力殷勤有加的姑表和姨表兄弟、各路王公要人,还是他的委托人或盟友派来的眼尖而纠缠不休的使节,都再也无法觍颜利用他的好客脾性上门叨扰或是干脆在他的门阶旁安家不归了。

修道院本身已然遗世独立,在它的内部,腓力又为自己成功营造出了更深一层的隔阂。那些挤作一团、全无王室派头的房间之所以被设计出来,正是为了拒来访者于门外,腓力在里面度过的时间也一年更比一年长。这里客厅太小、走廊过窄,无法容纳大批的来客。既然外人造访的路线极易控制,主人的眼角稍作乜斜就足以扫视每个房间,不速之客便再也无法不请自来。腓力是一个对家庭满怀深情的人,但是他的家眷也都下榻在别处。腓力喜欢并且信任他的修士们,但是他去聆听合唱的路却要经过一道隐蔽的门和一段暗梯。即使是国王这些套间的公共入口也是封闭和秘不示人的。一旦进入里面,腓力便拥有了真正的隐私。16 世纪仍然像中世纪一样,隐私被视为专属于隐士的不值得妒羡的权利。一个人越是显赫,他就越要在清醒的白天被更庞大的人群夹道簇拥。也许正是对隐私日益增长的热情而非对传统信仰的虔诚,使年岁渐长的腓力在人们的眼中呈现出一种苦行僧的形象。

从某种角度而言,事实的确如此。他的不辞辛劳中存在真实的苦行主义,他的双眼布满血丝,筋骨疼痛,手指僵直,他将重任加诸己身,做起了西班牙帝国的头号职员。年事渐高的他肩上的担子还在不断加重,他不仅放弃了田猎、舞会、宴饮这些一般君王的传统娱乐,还淡忘了自己的真正喜好,如鲜花和绘画、乡间远足和陪伴孩子的天伦之乐。每当来到重大抉择的关口,他总会在怀疑的苦痛中发自内心地陷入宗教冥思。我们知道的是,腓力坚信上帝对国王的期许要高于其他人,对西班牙国王的期许更尤其高于其他国王。为此他自觉地挑起了这可怕而又独一无二的重担。他在隐士小屋般的幽室中感受寂寞,聆听着时辰颂祷礼,只有这样,他才能够与上帝安排的难题角力,与修士一样,他们都要面对孤独的角斗。

根据我们的了解,腓力在隐士小屋般的幽室里枯坐了一个礼拜,没有写下一行与英格兰有关的文字,唯一的行动是与自己的忏悔神父就苏格兰女王的丧礼仪式进行了磋商。除此之外,他再没有与任何人商议。如果我们曾认为,由于英国人作乱而升起的边塞狼烟已经在二十年中不断迫使腓力立刻采取行动的话,那么他真正开始认真考虑此事的时间,其实只有四年左右。在他的脑海中,在卷帙浩繁的文件里,一个愈加清晰的轮廓还在不断酝酿,西班牙正在着手推进应对方案,国王的计划已经告知负责此事的官员,当然,仅限于他们在现阶段应当了解的范围。工作何时进入下一个阶段,笨重的行政机器又将于何时提升速率,一切只能留待国王发话。

直到 16 世纪 80 年代早期,当时腓力刚从形同散步的葡萄牙远征中归来,最后一片砖瓦正要安放到埃斯科里亚尔修道院的屋顶上,此时讨伐英格兰的计划才确定提上日程。兼并葡萄牙意味着西班牙在大西洋上的实力显著增强。葡萄牙人不仅是这片大洋的先驱者,在远方的印度洋上,他们也凭借航船的炮火击碎了埃及人和土耳其人的战船,最后建立起一个掌控了海洋的帝国。在非洲和巴西的近海水域里,他们的盖伦帆船与法国、英国和西班牙的闯入者平分秋色。在西班牙征服葡萄牙的最后阶段,当时争夺亚速尔群岛的双方激战正酣,西班牙的舰队指挥官指挥着葡萄牙的舰队,面对另一位葡萄牙王位争夺者——克拉图的堂安东尼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