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人臣当言(第2/3页)

曹后也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她打小就眼见耳闻老爹如何英雄出色,南征北战,挟君称霸啦,内心深处,老爹就是永远的偶像,将来自己嫁人也要嫁个老爹一般勇壮的男子。只可惜这年月没有自由恋爱一说,婚姻还须父母之命,老爹非要把自己送入宫中,与天子为后,自己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在曹后的潜意识里,其实天子若非自家老爹来当,跟普通庶民也没啥两样嘛。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嫁了这个姓刘的,那就得多为丈夫考虑啦。当然,前提是这种考虑有没有意义——先不说自己本就觉得老爹该当皇帝,就算没有这一层念想,以时势而论,老公这皇帝也肯定当不长久啊,自身一妇人耳,难道还敢螳臂挡车吗?别一个弄不好,保不住老公,还把儿子给折进去……我可不想当伏寿第二!

所以说,老爹欺负老公是必然的,我也拦不住,别的人么……即便以姑婿之亲,你也别想当着我面给我老公下不来台啊!

曹后这么一拦,倒大出是勋意料之外。他瞅瞅曹后,又望望刘协——明白了,原来你让老婆留下,是给你撑腰来着,瞧你这皇帝当的……不,你特么还算是男人吗?

可是要以为曹后可以拦住是勋,那又扯淡了。这年月的士人受环境影响,加上出身后便耳濡目染,天然对上位者有一种敬畏之心,就算不把傀儡皇帝放在眼中,对于魏王之女,理论上也该战战兢兢、恭敬以对吧。只是是勋特殊,他来自于两千年后,对这些封建权威向来没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尊重——我畏的是曹家的权势,还真不是曹操本人,至于你一小姑娘家家的,枯居深宫,没什么见识,能够拦得住我吗?

当下淡然一笑:“臣与天子言者,国事也,经义也,亦非皇后所可置喙者也。”

随即转向刘协:“既陛下听妇人而不听大臣,臣请告退。”

刘协心说告退好,你赶紧的走吧!可是曹后却不能让是勋走,且不说她还希望是勋能够帮忙劝说曹操,留下老公一条小命呢,这“听妇人而不听大臣”的传言一散布出去,刘协本来就不怎么高大的形象瞬间又要萎缩啊——老爹要是抓着这个把柄,真可能起意废立天子!

倘若老公直接把天子之位拱手让给老爹,尚可有一线生机,要是先被废掉,换个姓刘的来当皇帝,结局就很难预料啦——刘贺被废为海昏侯后忧愤而死,那还算是不错的,你再想想刘协他老哥刘辩的下场……曹后不算太机灵,但多少比刘协聪明点儿,闻言赶紧直起腰来朝是勋一揖:“吾妄言耳,令君勿罪。若言国事,吾当避座,若论经义,且容吾共听。”

是勋暗中撇嘴,心说刘协你找这靠山可不怎么靠谱啊……赶紧向皇后还礼:“今臣所言,经义也,不涉实务,皇后可安坐。”曹后心说不谈实际事务那就好办,你们先论经吧,我得找个机会诱使皇帝开口,向你求恳活命。

刘协无奈之下,只得询问是勋:“是卿欲论何经义也?”

是勋心说我一口气把主题点明了吧,省得再有别人插嘴——堂上不仅仅皇帝、皇后,可还有宦官和太史哪,刘协身边的人,说不定就跟曹家不一条心,真要冒死跳出来堵我几句,我气势就泄啦,言语就零碎啦,还怎么说服刘协呢?于是加快语速,高声说道:“臣查故典,乃疑所谓禅让,实无其事也!”

刘协听了这话,不禁愣住了——是宏辅你是什么意思?前阵子郗虑总跑来跟我说禅让,一边提曹操如何如何有德、有功,合治天下,一边说禅让唯圣人可为之,希望朕仿效故圣之行,是大德也。本来以为是勋也要这么说的,可能言辞比郗虑还锋利,论据比郗虑还周密,却不想一上来先说——这世上本无禅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