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背水一击丞相反戈,作茧自缚将军下野(第2/6页)

李严越想越害怕,他现在真是不得不承认,原来自己对诸葛亮的畏惧已深入骨髓。恐惧,像毒液,折磨得他多少年梦寐不安,或者还会取走他的性命。

刘禅整整衣冠,神情已然平和,甚至带了些期盼:“宣进来!”

小黄门磕了个头,低身走出宫门宣旨。

等待是压抑的,大殿里更加安静了,偶尔的一声更漏滴答也把李严吓出一身冷汗。空气里弥漫着龙脑的熏香,缭绕的香气像美人的曼妙躯体,挑拨着情绪,也模糊着心事。

像从很深的海底发出了金属的鸣唱,李严分不出那是脚步声,还是秋风绕梁的低声呼啸。

一个声音干净得如纤尘不染的泉水,从碧澄澄的天空流泻下来:“臣叩见陛下!”

李严的神经陡然收得很紧,他看也不敢看那个人一眼,只觉得脑袋里有一根弦在嗡嗡地响,随时都可能断裂。

刘禅像是很激动:“相父,你回来了,起来起来!”他伸出手朝玉阶下摇摆,圆圆的脸蛋堆满了孩子似的陶醉微笑。

诸葛亮恭谨地参拜完皇帝,才缓缓站起。

刘禅仔细地凝视诸葛亮,八九个月不见了,诸葛亮像是比去年苍老多了,银白的发丝混在他平整的发髻里,皱纹从眼角如水波般流到唇角,眼里的深邃光芒依然灼亮,却再也藏不住那切切的忧郁。

他的目光从诸葛亮的身上收回,漫不经心地落在面前的奏章上,浑身一凛,脸上的微笑化为冰冷的沉默。他把那奏章翻了个,压了一压:“相父,朕听说北伐大军还未到汉中,你如何来得这样快?”

诸葛亮平静地说:“臣因有事需面圣,所以先行一步!”

“哦,那么,相父为何退兵呢?”刘禅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和。

诸葛亮面色凝重:“皆因军粮不足,臣不得不退兵,请陛下责臣北伐不力之罪!”

还真是有意思了,一个说军粮饶足,一个说军粮不足,刘禅觉得挺好笑,眼睁睁看着蜀汉两个重臣对簿公堂,可是开国以来的大奇闻。

刘禅望向李严:“李严,相父所言可是实情?”

李严的脑子像在煮火锅,滚开的汤料里跳蹦着各色菜肴,酸的、辣的、苦的、咸的,就是没有甜味儿。

诸葛亮怎么回来了?他应该在北伐大军中。他忽然杀回成都,原定的计划全要落空,栽赃的事儿做不成,运粮不济的事儿便要拉出来问案,明明想害人,挖的坑却摔了自己。

“李严!”刘禅大喊道。

李严打了个哆嗦。“陛下,”他强自镇定情绪,“有粮簿为证,军粮确实饶足!”

诸葛亮瞥了李严一眼:“可是骠骑将军前次只发了十五日粮草,自此以后也没有再发,若是粮草充足,为何运送停滞?”

没曾想诸葛亮率先发问,李严脑子一片混乱,吞吞吐吐地说:“军粮,军粮……”他嗫嚅半天,想来想去总之是别无退路,不如撞倒南墙不回头,生死在此一搏,横下心说,“军粮的确筹备好了,都囤积在汉中呢,本已经发出去三天,听说丞相撤兵,才急命押粮军回来!”

刘禅已全然混乱了,他看看诸葛亮,看看李严,直觉告诉他,这两个重臣中有一个人在撒谎,可他从他们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端倪。要么是他们太能伪装,要么是自己太蠢拙,他认真地问李严:“对相父所言,你待如何解释?”

“军粮确实饶足!”李严理直气壮地说,那神情仿佛他受了冤屈。

“那……”刘禅又望向诸葛亮。

诸葛亮并不退让:“臣确实是因军粮匮缺才不得已退兵!”

李严做出了无辜的模样:“臣在汉中筹备粮草,不舍昼夜,只愿为丞相北伐做支撑。哪知丞相一口咬定臣备办粮草不力,臣实在冤枉!”

这话俨然有指责诸葛亮栽赃之嫌了,诸葛亮忽地含笑看了他一眼,笑容里带着一种巨大的威压。李严被逼得向后退了半步,诸葛亮缓缓地面对刘禅,躬身一拜:“臣与骠骑将军各执一词,难以决断,此事干系重大,若处置不慎,则恐遗害社稷。臣请陛下下诏令,由廷尉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