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血祭(三)(第2/4页)

丁德兴见了,心中愈发觉得凄凉。赵君用等人鼠目寸光,大总管尸骨未寒,就想着抢班夺权。朱重八麾下又尽是些骄兵悍将,眼空四海,将慕名来投者拒于门外。这东路红巾,莫非真的就要彻底没落了么?大总管啊,大总管,你怎么走得如此匆忙?

正借着一壶凉茶浇愁的时候,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串尖利的铜哨子声。“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单调却整齐,刺激得人头发发麻,有股寒气从脚底直冲顶门。

紧跟着,有一营外出训练的士兵,在一名宣节校尉的指挥下,伴着铜哨子的节奏,迈着整齐的步伐走了回来。一个个挺胸拔背,潮红色的面孔上洒满了阳光。

“这朱总管,的确炼得一手好兵!”丁德兴是个行家,目光立刻就被这一营的士兵吸引了过去。与他麾下的宿州精锐比起来,门外这群淮安将士在身材上,还稍显单薄。但行进间所透出来的气势,却远在宿州精锐之上。特别是每个人的眼神,都亮得如清晨时的启明星一般。没有任何畏惧,也看不到任何迷茫。

“怒发冲冠,凭栏处,唱!”那带兵的宣节不知道厢房中有客人在,猛地将拴了绳索的铜哨子向外一吐,大声动员。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竟是岳武穆的《满江红》,由三百多条汉子嘴里齐声唱出来,顿时响彻云天。

丁德兴原来在茶楼里,也听优伶们唱过这阙词。只是涂脂抹粉,手里拿着牙板的兔儿爷,哪里唱得出岳武穆的半分风味?此刻换成了三百余背嵬,气势顿时为之一变。虽然为清唱,却仿佛有若干铜鼓铁瑟相伴。一句句慷慨激越,烧得人浑身上下的鲜血都沸腾起来,恨不能持刃相随,与壮士们一道醉卧沙场。(注1)

正听得如醉如痴间,却见先前故意敷衍自己的那个近卫头目从台阶上冲下来,一把抢过宣节校尉胸前的哨子,用力吹响,“吱——,吱吱——!停,不要唱了。大总管正在……”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三百将士正唱在兴头上,哪里听得见俞通海的劝阻。扯着嗓子,把后半阙唱完了,才拖着长长的尾韵,缓缓停了下来。

“周俊你小子找死啊!大总管正在里边给第五军布置任务呢。打扰了他老人家,你亲哥来了也保不住你!”俞通海气急败坏,跳着脚指责。

“啊——?”带兵的宣节校尉周俊吓了一大跳,低声惊呼。旋即,赶紧挥了下胳膊,让队伍中的宣节副尉带着大伙回营。然后低下头,满脸堆笑地询问,“愈哥,俞将军,大总管此刻真的就在议事堂里头?!”

“等会明法参军出来了,你就知道了!”俞通海狠狠横了周俊一眼,低声数落。“我说你小子,想出风头,也不是这么出法。若是人人路过议事堂,都像你这么吼上几嗓子,咱们大总管还做不做正事啊?光是吵,就被你们这帮缺心眼的家伙给吵晕了!”

“嘿嘿,嘿嘿,这不是,这不是怕大总管忘了咱们么?”周俊满脸堆笑,低声跟俞通海解释。“这些日子,光看着水师吃肉了。咱们这些陆上的弟兄,连口汤都喝不上。弟兄们一个个憋得嗷嗷直叫,我这要再不让他们吼两嗓子,怕是,怕是把他们憋出什么毛病来!”

“我看你才憋出毛病来了呢!”俞通海瞪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拆穿,“所以才故意到议事堂门口来唱歌,生怕大总管记不起你来!你等着,我去把你大哥找出来,让他亲手揭了你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