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九章 战衡州:神来一笔的人心之战(第2/3页)

“是非……尘俗……没错啊,是非皆因心镜蒙尘。”

郑燮脸色一黯,低头自语,让段雨悠又记起昔日在黄埔书院里听到他那一阵悲悯吁叹。

“我记得你是恩科状元,既有功名心,为何还作出世语?”

段雨悠随口问道。

“下官非有意出仕,乃是家父于此前变乱中受伤,再难举会试。他嘱我一定要承他之志,下官即便自有心志,也难违家父所愿,只好……”

郑燮脸色沉重地解释道,段雨悠恍悟,之前舆论动荡,有商人唆使暴徒袭击《士林》报局,受伤的主笔郑之本,正是郑燮的父亲。

“原本我与家父在真州习文念书,四年前也得了生员,思着自有一番前路。却不想家父另有所志,不得已随家父来了广东,却是遭了这一番苦难……”

说到父亲,郑燮有一肚子苦水,因为父亲,他背井离乡,离开了最亲的乳母费氏,还断了跟徐家的婚约。到了这英华,父亲跟自己谋道不同,日日争吵。之后父亲重伤,他四处张罗救治,原想着父亲能转心回头,却不想父亲着了魔似的,要他来应恩科。现在虽然得中状元,又关在翰林院里,在这孔孟道已失国政之位的英华,竟找不到用武之地,反而是画名传扬开来,远非他自己所愿。

段雨悠心中某处也被挑了起来,就觉有股凄楚之线将她跟郑燮连在了一起。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有些事,总得从了老天。”

她下意识地就将李肆曾经说过的话搬了出来。

“人若飘萍,随波逐流,以我一身,见得天下苍生,莫不如此……”

郑燮摇头感慨道,段雨悠抿唇皱眉,压住了自己点头相合的冲动。可内心深处,却是万分赞同郑燮这句话。

难道不是这样吗?即便如自己,如郑燮这样的人物,也不得不在这大潮中翻滚,对自己的志向,自己的人生,毫无自主之力。一般百姓,更是连身家性命都无自主之力。为何要搅起这股冲天涡流?最终这涡流将天下席卷而过,又会留下怎样一个新世界呢?

“啊……一时心乱,竟说了这些有污娘娘尊耳的话,还望恕罪!”

小侍女六车带着敌意,重重哼了一声,郑燮终于清醒过来,赶紧向段雨悠请罪。

“我……我说过了,我不是什么娘娘,不过是个小侍女。”

段雨悠心绪杂乱,一把牵住六车,径直奔进了自己的小厅,丢下一头雾水的郑燮在原地发呆。

“人心,世间最繁是人心,其中一项最为有趣,那就是超越自己所能,超越自己之责,为他人代言。善则害己,恶则害人。”

衡州瞻岳门上,李肆指着石鼓书院里那一大片人影说着。

“这道理我懂……”

一个长身玉立的女子侍立在他身边,一身素麻长裙,还有兜帽遮住容颜,只从下颌处见得玉脂一般的肌肤。而这女子开口的嗓音更如低沉歌咏一般,深深透进人心底处。

“比如说他们,开口就是‘为生民立命’,可遇见不老实安分种田,就想着靠自己双手过更好日子的人,就说是‘婪民’、‘刁民’或者‘小人’。骂矿工、骂机工、骂赶镖跑船的,至于那些来往乡野贩货的,更是他们口诛笔讨的恶德商人。反正啊,在他们眼里,只有秦时那耕战之民里的‘耕民’,才是他们嘴里的生民。”

“为什么他们要骂呢?因为天下只有耕战之民的话,那耕民就不得不依着他们的摆布,命运也全在了他们手里。他们在这些人身上榨取他们的道义,抒怀他们的悲悯,以他们为……白鼠一般,搭着他们心中所想的理想之治,浑然不顾民人自己所想。”

这女子自然是盘金铃,瞧她少有地滔滔不绝,李肆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