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一章 学思东西辩(第2/3页)

年轻人沉默了,这天人三伦,第一条看似来自墨翟,其实老庄孔孟都有论述,第二条看似来自杨朱,孔孟却绝不会唱反调,第三条就更是孔孟所倡之仁。天主道的天人三伦,以人和利为线索,而“利”又包含甚广,几乎将世间一切,无论虚实,一网打尽。孔孟的人道,只以血脉出发,却没有一个实在的落脚点,自然不如这天人三伦在人道上提纲挈领。

李方膺所问,就是说人之相处,是以孔圣之道为标杆行事,还是以天人三伦为标杆行事。若是答以孔圣道论,那怎么涵盖做生意的双方,雇佣的双方,这可是没办法用亲亲尊尊来指导行事的。即便是亲亲尊尊,民人都有俗语:“亲兄弟明算账”,说明人之间还有一套规则,比亲亲尊尊涵盖更广。

似乎注意到了这规则着落点还是在一个“利”字,年轻人有了反击:“孔圣之道,即便不能适用于利,却是所有人道中,最能适用于国的。人上有家,家上有国,一国若是不靠孔孟道,又何以成国!?”

唐孙镐接过了这话茬,“你说到了人道最要紧的一点,国,何以成国!?我来问你,这一国,到底是因何而在的?”

年轻人愣住,为何有国?这问题可真稀奇……

但他终究也是才思敏捷,马上有了反应:“那自是护家护民,一国不在,何以有家,家若破,何以有民。”

唐孙镐摇头:“一物自在,有其存,也有其求。你只说到了一国之所存,就如人要吃饭,才能活着。却没说到一国之所求,就如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总不成人只是为活而活。若是一国只为护家护民,为何华夏三千年,国来国往,无三百年之运?”

年轻人终于被问住了,这也是孔孟道的死结。

轮到宋既开口,这方面他更有心得,他道:“天道既显,循循不息,将亿兆之民比作一个人,这个人,始终是在求利。三千年以降,人世变幻有多少?这都是求利而生的变化。所以呢,国,何以成国?就是要容人求利,而要容人求利,就得践行天人三伦。”

宋既指向天坛中央,祭台上那块巨大的无字石碑下,就立着《皇英君宪》,也就是皇帝与万民之约,“陛下此约,已是将我们这一国为何而立说得再清楚不过,践行天人三伦,容国中人人得利而不相害,只要一直在这条路上走着,这一国就永在!”

年轻人微微张口,目光闪动不定,他此时才算是彻悟那份君宪是在说什么,不是在说皇帝与民人的关系,而是在说这一国的根底。

许久之后,广场上的争吵声传来,年轻人才清醒过来,他又有了疑问。

“本朝既以此约践行人道,新组一国,就该以天主道衍下治政学思,一统人心。观陛下和朝廷施政,却是各道都行,甚至还要立东西两院,容工商参政,人心如此杂乱,又怎么合力做事?”

听到这话,唐宋李三人同时笑了,李方膺道:“现在就叫乱?过些时日,欧人诸多著述面世,那时才叫乱。”

唐孙镐道:“欧人之国,在我华夏看来,几乎是一盘散沙。不列颠人也有两院,国王不经两院允准,就难行事。荷兰人更是以两院定国是,商人宰国。”

“在欧罗巴也有天人之伦,他们也主张,普天之下,人人无贵贱之分。”

“他们以商人做买卖的道理,将一国视为民人与朝廷的契约。”

“他们认为,一国所立,为的是保护民人私财。”

“他们认为君王之权,源于万民所授,而不是上天或者神明所授。”

“他们认为,君王要受万民之法所限,不得有越过此万民之法,也就是大宪的特权。”

“他们认为,律法是万民人心所在,较之君王之心,较之读书人之识,更接近于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