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肉(第4/33页)

另一方面,牧民学习宰杀动物和选择宰杀对象是理所当然的。他们对放牧的绵羊和山羊绝不感情用事;对他们来说,牲畜不过是长着蹄子的食物而已,它们提供奶和奶制品,包括黄油、凝乳、乳清、酸奶、发酵乳饮品和奶酪,但主要是提供肉,可能还有血。不清楚古时候大草原上的游牧民族是否像东非的牧民那样从牲畜身上放血,但似乎有这个可能;他们肯定分批轮流宰杀每年出生的幼畜和年老的成畜,再加上受伤的、畸形的或生病的牲畜。这样的宰杀要求在杀死动物时尽量少破坏尸体及其宝贵的血液和内脏,也要尽量不引起畜群的骚动。干净利落地一击致命,这是牧民的一个主要技能。他们从屠宰的经验中获得的解剖知识无疑也帮助提高了这一技能;畜群中大部分雄性都需要去势,这是学习切割的又一个机会;接生羊羔和照顾畜群所需的粗略的兽医手术技巧也都有助于提高切割技能。

牧民在与文明世界安分守己的农民作战时如此冷血、如此善战,究其原因,他们管理畜群的经验和屠宰的技能起了同等重要的作用。因此,牧民和农民的战斗也许和雅诺马马人及马陵人的试探和拖延的战术无甚不同,也许还加上了程式性的内容。即使存在专业的武士阶层,这一猜测仍然站得住脚;由于没有铠甲和真正致命的武器,所以尼罗河王国在战斗中仍然沿袭了“原始”的习惯,苏美尔人的装备也并不比古埃及人的高明多少。在这样的技术条件下,打起仗来必然战线松散、纪律涣散,战场上战士容易扎堆,像畜群一样。然而,管理畜群是游牧民族的拿手。他们知道何时把一大群牲畜分成易于控制的不同小组,如何绕到侧翼来阻挡牲畜的后退,如何把四散的牲畜拢成一群,如何孤立头畜,如何胁迫大群的牲畜听从指挥,如何杀死选定的几头牲畜却不惊扰畜群,使之继续处于控制之下。

历史上后来描述的所有放牧民族的作战方法都显示了同一种模式。诚然,欧洲和中国作家笔下的匈奴人、突厥人和蒙古人从驾驭战车进步到了骑马作战,他们的战术因此更加有效,但他们作战方法的要素并未改变。作家们写道,这些人并不组建战线,或执意进攻。他们的办法是以松散的半月形队形接近敌人,从侧翼包抄机动力不强的敌人。一旦遇到强烈的抵抗,他们就撤后,意在诱使敌人冲锋追击,打乱编队。只有当在战斗中稳占上风的时候,他们才与敌人开展近身搏斗;搏斗中他们使用锋利的带刃武器砍杀,经常会砍掉敌人的首级或四肢;他们对敌人的武器轻蔑不顾,只穿戴最起码的护身甲。为占到优势,他们使用复合弓这个强大得令人恐惧的武器从远距离发射一阵阵箭雨,使敌人肝胆俱丧。公元4世纪的阿米亚诺斯·马尔塞来努斯(Ammianus Marcellinus)写道:“战斗中,他们狂叫着成群扑向敌人。遇到反抗后,他们散开,但又以同样的速度卷土重来,任何挡路的东西都被踏碎踢翻……他们从极为遥远的距离外放箭的技能无与伦比,箭头是削尖的骨头,和铁一样尖利致命。”

直至今日,学者们仍就复合弓出现的时间争论不休。如果对一块苏美尔的石碑解释正确的话,也许早在公元前第三个千年时,人就开始使用复合弓了;到公元前第二个千年,复合弓的存在已是不争的事实,因为现存于卢浮宫的公元前1400年的一个金碗上明明白白地刻有它特有的洋葱形或“反曲”形状——那是我们所熟悉的“丘比特的弓”的形状,在华托和布歇笔下,法国的廷臣被丘比特的箭射中后个个神魂颠倒。复合弓不可能一下子出现,它的结构十分复杂,和战车一样,一定经过了几十年,甚至几世纪的多次改进,才最后定型。它在公元前第二个千年达到完善后,直到19世纪被更好的武器取代之前从未有过变化(最后使用它做战争武器的是满洲旗兵)。它包括一段细木条,或由几层木头压成的木条,外侧(“弓背”)用胶粘上一段有弹性的动物筋,内侧(“弓腹”)粘上成条的可压缩的动物角,通常是野牛角。胶用熬化的牛筋和牛皮做成,加上少量用鱼骨和鱼皮熬制的浆汁,涂上后可能需要“一年多的时间才能干透,涂抹时必须严格控制温度和湿度……制胶和上胶需要很高的技巧,经常成为一种神秘的、半宗教的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