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转守为攻说国舅(第12/16页)

他的门第莫说无法与来济比,便与其他五位中书舍人相比也远远不及。首屈一指的是李安期,其祖父李德林是隋朝宰相,父亲李百药是一代文宗,治过经典,修过史书;还有刘祥道,其父刘林甫是高祖皇帝近臣,曾参与修订《武德律令》;就是最不济的王德俭,虽然门第也不高,但人家好歹是卫尉卿许敬宗的外甥啊!可他李义府既没个好爹也没个好舅舅,三亲六故、五服之内没一个当大官的,在这凭门第混饭吃的年月实在不受待见。

若只是浑浑噩噩混日子也罢,现在混都混不下去了,长孙无忌要把他贬到壁州(今四川通江)当司马。中书六位舍人对应尚书六部,虽然李义府并不负责吏部敕书,但遵照朝廷制度,六位舍人起草诏敕时要互相监督、杂署其名,谓之“五花判事”,所以他还是亲眼见到了这道命令——二十年前他走出蜀地来到这雄伟的长安,决心干一番事业,而今不惑之年又被踢回蜀地当司马,这真是讽刺啊!

等到明天早晨,敕书交与门下省审核后,李义府就要收拾包裹走人了。他怀着满腔凄楚独自在昏暗的院落里踱来踱去,环顾中书省、舍人院的一砖一瓦,甚至把每棵树都一一摸过。

忽然,一声啼叫打破了乾乾之地的肃穆,原来是夜栖的乌鹊被他惊醒,飞出了宫墙。

“又是乌鹊。”李义府望着夜空自嘲道,“将全树借汝,岂惟一枝?嘿嘿嘿,我现在两脚踩空,连一枝都无所栖了。”

话音未落,忽听身后传来戏谑的声音:“哟!这不是义府兄么?都已经戌时了,今夜又不是你值宿,怎还没回家休息?兢兢业业效忠朝廷,可敬啊!”

不用回头李义府就知道是谁:“王德俭!都到这会儿了你还拿我取笑,情何以堪?”

“不说笑闲着干吗?”王德俭往前凑了两步,“你都不着急,我急什么?”

“不着急?!”李义府狠狠瞪他一眼,“我要是有两颗脑袋,都恨不得把敕书撕了!你们这帮人不是有亲戚就是有靠山,你王某人是许卫尉的外甥,站着说话不腰疼!但凡有一点儿办法,我也不至于在这瞎转悠啊!”

“别嚷别嚷……”王德俭拽着胳膊把李义府拉到黑暗僻静之处,“亏你自诩高明,遇事不动脑子。我们有靠山,你就没靠山?别忘了咱是潜邸旧臣,有皇上罩着咱呢。”

李义府冷笑:“你这话说了等于没说,若不是东宫旧属,太尉还不贬我呢。但凡圣上镇得住太尉,也不会有今天。”

“如今圣上正跟长孙无忌较劲儿,说不定能保你……”

“痴心妄想!我是张行成,还是卢承庆?区区一个舍人,哪值得圣上力保?多少人都被贬出去了?你以为压下一道敕书这么简单?那就等于跟太尉干一仗。”

“你现在确实不值得保,但你不会立点儿功劳吗?他若格外在乎你、倚重你,还肯让你走?”

“说得轻巧!一夜之间我能立什么功劳?”

王德俭不住摇头:“啧啧,说你不动脑子,你还振振有辞。完了完了,当你的壁州司马去吧。眼睛又瞎,脑子又死,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就是看不见,你也就这命啦!”

李义府听他话中有话不禁诧异,尤其见他不住抚摸脖子,更有些心动——王德俭脖子上天生有个肉瘤,随着年纪越长越大,因他为人机智、鬼点子多,筹思之时又总是不由自主地摸那个瘤子,所以大伙给他取了个绰号,叫“智囊”。莫非这会儿他的智囊里真有扭转乾坤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