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清洗长孙集团(第8/9页)

与此同时身在黔州的长孙无忌也迎来了一位贵客——中书舍人袁公瑜。他的使命是再度详细推问谋反之事。

其实长孙无忌与袁公瑜是“老朋友”,当初袁公瑜日日做客太尉府,表面上阿谀奉迎,暗地里却将无忌这边的消息透露给许敬宗、崔义玄;裴行俭便是因为私下说了几句抱怨皇帝和媚娘的话,被袁公瑜告发才贬往西域的。世事无常,昔日唯唯诺诺之人变成了高高在上的朝廷使者,而大权独揽、风光无限的人却沦为囚徒。

袁公瑜板着脸孔,一言不发注视着长孙无忌,无忌却也面无表情地看着袁公瑜。没有咒骂、没有叱责、没有交锋,甚至连一句虚伪的寒暄都没有,二人相顾无语——时至今日还有什么可推问的?袁公瑜明白自己的真实使命是什么,无忌也很清楚,自他离开长安那天起就在等候这一刻。

“事到如今……”沉默良久,袁公瑜还是不得不开口,“您老恐怕也无颜面见天下人了吧?还是早作打算吧。”

“明白……”无忌自嘲般地冷笑一声,转身而去。

其实从许敬宗一开始查这个案子,长孙无忌就预感到不祥。一个五品的太子洗马、一个八品的监察御史,俩小官能结出什么党?即便真结党,远在洛阳的李奉节何以得知?就算他知道,这么个小案子用得着宰相审吗?再者从头到尾受审的只有韦季方,又是动刑又是自杀,李巢为何皮毛都没伤到?凭什么韦季方的“供词”写什么,他就毫不犹豫证实什么?他又何以从一个被告之人便成了参审者?需知李巢不仅是钦点制举之人,还是刑部郎中李义琰之子;而李义琰入仕以来就是李的部下,李当并州长史时他任太原县尉,李入京为官他也调到长安,李兼职宰相他也选入尚书省,那是李大胡子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啊!

长孙无忌仰天狂笑——许敬宗、李,再加上后宫那个时时刻刻盼着我死的武皇后。我焉能不败?焉能不死?

可笑罢之后他又陷入悲怆的沉默。即便这些人怨他、恨他、仇视他,也根本伤不到他半根汗毛,真正将他逼上死路的不是别人,而是他的好外甥!唯有皇帝才能将他逼上绝路。自从妹妹长孙皇后去世,直至显庆元年雉奴亲政,整整二十载的疼爱和扶持,最终换来的却是这个结果。

寒心也没用,长孙无忌很清楚,自己实在不得不死。即便雉奴已大权在握,即便自己闭门自守别无他求,即便褚遂良、韩瑗、柳奭等已遭贬斥;但只要他还活在世上,就会有关陇乡人希冀他东山再起,雉奴也终不能放心——权势是什么?那是一块烧红的火炭,可以给人温暖,也可以把人活活烫死。

争权夺势一辈子,最后争到手的不过是一条白练。可当年他不也曾制造高阳公主案,害死李恪、薛万彻、李道宗等人吗?手捧白练前他不禁想起李恪临死前的诅咒:“长孙无忌窃弄威权,构害良善,宗社有灵,当族灭之!”血债终须血来偿,这只不过是该遭的报应啊!

无忌独自走进房内,将白练抛过房梁,踩着几案打了个死结。当头颅探入练缳的那一刻,他还是忍不住停了下来——不是因为贪生,再贪也活不成了,也不是因为顾念妻儿子孙,顾念也没用,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在这最后的时刻,他回忆起自己此生的荣耀和悲怆:幼年丧父、被逐出家门的凄楚,舅父高士廉的抚养之恩;青年时与李世民的结交,郎舅间的意气相投;玄武门前的血雨腥风,谋定天下的快意荣耀;大权在握炙手可热,与房玄龄的权力之争。还有妹妹死时雉奴抱着他泣不成声的情景;承乾谋逆,东宫之争的激烈;妹夫临终之际的哀婉托孤,搀扶雉奴走上龙位时的无限风光;然后……那个姓武的女人出现了,一生之憾皆始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