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正公家书(第12/57页)

六弟九月之信,于自己近来弊病,颇能自知,正好用功自医。而犹曰终日泄泄,此则我所不解者也。

家中之事,弟不必管。天破了自有女娲管,洪水大了自有禹王管,家事有堂上大人管,外事有我管,弟只安心自管功课而已,何必问其他哉?至于宗族姻党,无论他与我有隙无隙,在弟辈只宜一概爱之敬之。孔子曰:“泛爱众,而亲仁。”孟子曰:“爱人不亲,反其仁;礼人不答,反其敬。”此刻未理家事,若便多生嫌怨,将来当家立业,岂不个个都是仇人?古来无与宗族乡党为仇之圣贤,弟辈万不可专责他人也。

十一月信言观看《庄子》并《史记》,甚善。但作事必须有恒,不可谓考试在即,便将未看完之书丢下。必须从首至尾,句句看完。若能明年将《史记》看完,则以后看书不可限量,不必问进学与否也。贤弟论袁诗、论作字,亦皆有所见;然空言无益,须多作诗,多临帖乃可谈耳。譬如人欲进京,一步不行,而在家空言进京程途,亦何益哉?即言之津津,人谁得而信之哉?

九弟之信,所以规劝我者甚切,余览之,不觉毛骨悚然。然我用功,实脚踏实地,不敢一毫欺人。若如此做去,不作外官,将来道德文章必粗有成就,上不敢欺天地祖父,下不敢欺诸弟与儿侄。而省城之闻望日隆,即我亦不知其所自来。我在京师惟恐名浮于实,故不先拜一人,不自诩一言,深以过情之闻为耻耳。

来书写大场题及榜信,此间九月早已知之,惟县考案首前列及进学之人,则至今不知。诸弟以后写信,于此等小事,及近处戚族家光景,务必一一详载。

季弟信亦谦虚可爱,然徒谦亦不好,总要努力前进,此全在为兄者倡率之,余他无所取,惟近来日日不恒,可为诸弟倡率。四弟、六弟,总不欲以有恒自立,独不怕坏季弟之样子乎?余不尽宣,兄国藩手具。

禀父母·万不可与人搆讼 道光二十五年五月二十九日

男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膝下:

十七日接到诸弟四月二十二日在县所发信。欣悉九弟得取前列第三,余三弟皆取前二十名,欢欣之至。诸弟前所付诗文到京,兹特请杨春皆改正付回,今年长进甚远,良可欣慰。向来六弟文笔最矫健,四弟笔颇笨滞,观其“为仁矣”一篇,则文笔大变,与六弟并称健者。九弟文笔清贵,近来更圆转如意,季弟诗笔亦秀雅,男再三审览,实堪怡悦。

男在京平安。男妇服补剂已二十余帖,大有效验。医人云:虚弱之症,能受补则易好。孙男女及合室下人皆清吉。

长沙馆于五月十二日演戏,题名状元、南元、朝元三匾,同日张挂,极为热闹,皆男总办,而人人乐从,头门对联云“同科十进士,庆榜三名元”,可谓盛矣!

同县邓铁松在京患吐血病,甚为危症,大约不可挽回。同乡有危急事,多有就男商量者,男效祖父大人之法,银钱则量力资助,办事则竭力经营。

严丽生取九弟置前列,男理应写信谢他,因其平日官声不甚好,故不愿谢,不审大人意见何如?我家既为乡绅,万不可入署说公事,致为官长所鄙薄。即本家有事,情愿吃亏,万不可与人搆讼,令官长疑为倚势凌人,伏乞慈鉴。男谨禀。

致诸弟·日日想归省亲 道光二十八年正月二十一日

澄侯、子植、季洪足下:

正月十一日发第一号家信,是日予极不得闲,又见温甫在外未归,心中懊恼之至,故仅写信与诸弟,未尝为书禀堂上大人。不知此书近已接到否?

温弟近定黄正斋家馆,每月俸银五两。温弟自去岁以来,时存牢骚抑郁之意。太史公所谓“居则忽忽若有所亡,出则不知其往”者,温弟颇有此象。故举业工夫大为抛荒,间或思一振奋,而兴致不能鼓舞,余深以为虑,每劝其痛着祖鞭,并心一往。温弟辄言思得一馆,使身有管束,庶心有维系。余思自为京官,光景尚不十分窘迫,焉有不能养一胞弟而必与寒士争馆地?向人求荐,实难启口,是以久不为之谋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