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酉初(第8/18页)

李泌立在墙下,双目寒光一闪:“张小敬倒是早看出来了,这靖安司里,居然出了内奸啊。”

一团麻纸在钧炉里扭曲、蜷卷,火舌从纸背后透出来,很快就把它变成一堆灰烬。

右杀拍了拍手,如释重负地站起身来。这是最后一份他与王庭之间的秘要文书,从此以后,谁也没办法把他与突厥联系在一起——至少没人能证明这一点。

接下来,他环顾四周,从柜上拿起一只自己曾经最珍爱的鎏金酒樽。这酒樽是可汗赐予他的,樽柄弯曲,外壁上有一匹飞驰的骏马和一头盘羊,具有浓郁的草原风格。右杀惋惜地“啧”了一声,把酒樽丢在地上,用脚使劲踩瘪,直到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屋子里还找出来一副羊皮斜囊、几盒马油膏子、两条虎头银链和一顶密织防风灯罩,这些都或多或少带着突厥风格,有可能会泄露右杀的身份。它们或被销毁,或被远远丢弃。

其实这些物品并不能说明什么,大唐颇为崇尚胡风,此类器具比比皆是。不过右杀觉得在这个时候,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忙碌了许久,右杀的额头也微微沁出汗水。他想从腰带上摘下一条汗巾擦擦,却无意中碰到腰带上缠着的一团人的毛发。右杀皱皱眉头,想起来这是从曹破延头上割下的顶发,不屑地冷哼一声,用力扯下,也丢进钧炉,那头发很快也化为灰烬。

“嘿嘿,这群傻瓜。”右杀直起腰来,看向窗外,忍不住冷笑道。这些愚昧的狼卫,还以为自己是几十年前那个能跟大唐不分轩轾的突厥?真是糊涂蛋!

他身居高位,对格局看得再明白不过。如今的突厥,只是一个在草原上苟延残喘的部落,空有可汗的头衔,却连周围的小部族都难以压制。一头衰老的病狼,早晚会被狼群里的其他壮年狼取代。

这种局势之下,可汗居然还异想天开,想要在长安挑衅大唐,在右杀看来,这简直就是自取灭亡。不过他并没有费心劝解,反而主动请缨来到长安指挥。

反正突厥迟早会灭亡,不如趁机卖个好价钱。这些狼卫,就是最好的筹码。

右杀最初的想法,是投靠大唐。不过朝廷的态度捉摸不定,右杀不敢冒险。很快他就联络到了一个更好的买主,得到了一个绝对令他满意的价格和一个惊人的计划。

那个计划到底是什么,右杀并不关心。他只是按照对方要求,驱使着手下执行每一个步骤。这是一件天大的便宜,突厥会付出成本以及承受代价,而所有的利益,都将是他自己得到。那些可悲的狼卫,恐怕到死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干吗。

没办法,谁让他们是狼卫,自己是右杀呢?汉地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真是至理名言。

想到这里,右杀咧开嘴,在空无一人的卧室里发出一阵呵呵的干笑声。现在约定已经完成,右杀把最后一份从狼卫那里传来的文书焚毁,扔掉了一切和突厥有关的东西。

现在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接下来,只等着对方上门交割。然后他就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过任何想过的生活。

右杀把钧炉扔在角落里,回到卧室中间,重新坐回到案几前。案几上除了经书、烛台和那把割去曹破延顶发的短刀之外,还有一个陶制的摩羯形酒壶和配套的琉璃杯——它们不算典型的突厥风格,因此得以幸免。

右杀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鲜红若血的西域葡萄酒,微微晃动。借着外面的灯火,他能看到杯中那波光粼粼的琥珀颜色。

老人举起杯子,喃喃自语,觉得应该为自己未来的美好生活干一杯。

细犬耸着鼻子,在昌明坊已成废墟的瓦砾中来回搜寻。姚汝能心神不宁地牵着它,不时朝外头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