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臣忧顾不在边陲 第一节(第7/11页)

“王将军以为这来的究竟是敌是友?”真定知县陈文英是由明经及第入仕,做了几十年的官,才终于积劳升到真定知县,已经是六十有余,须发皆白,齿牙松落。他这么大年纪,半夜被人叫醒,跑到城头上站了半晌,只觉得腰酸背痛,头冒金星,心中暗暗叫苦,不知何时才是个头。只是同侪多是年少新进,嫌他不能快快致仕,与他关系素来冷淡,他本也不敢去问,怕自取其辱,但这时是在是耐受不住,只得悄悄移动几步,凑到武骑军副都指挥使王瞻跟前,腆着脸低声问道:“下官此前也曾听人说起,道那萧阿鲁带必要是南下深州与韩宝会师,应当不至于又突然出现在南边……”

“明府说的极是。”王瞻点点头,随口说道。陈文英满怀期望的望着他,不料王瞻说完这句,却不肯再多说什么,过了一会,他才自觉讨了个没趣,便不再多问,又悄悄的挪回到原来的地方,半靠着女墙站着,一面在心理面低声咒骂着:“欠管教的小猪狗,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但无论心里如何愤怒,他总不至于得罪王瞻的。这个王瞻,乃是熙宁朝名将王君万之子,那王君万原是王韶部将,勇敢过人,因贪渎而遭弃用,郁郁而终。但王瞻却仕途得意,熙宁西讨时,他在李宪部下为指挥使,立下战功,到熙宁末,官至武骑军第一营都指挥使,其后积功累劳,年纪轻轻,便已经升至武骑军副都指挥使——这些倒也罢了,但这王瞻虽本是西军出身,但在真定带兵却已有七八年之久,如今已是不折不扣的地头蛇,他不仅在真定府的关系盘根错节,便是在武骑军中,连都校荆岳也要让他三分。

王瞻全然没有注意到陈文英在背后望他的眼神,对他来说,一个老掉牙的真定知县,太平无事之时,也许还需要笼络一下,但在这个时候,却实在没什么利用价值可言。

他关心的是几天前他派到大名府的家丁带回来的传言——左军行营都总管慕容谦并没有前往大名,而是在半途改变方向,径直前来真定府了!宣台早已行文真定府,镇、定诸州兵马,皆受慕容谦节制,那慕容谦便是他的新上司,但对这个新上司,王瞻却没什么了解。十多年前在西军中听到的传闻,他早已淡忘,而他现在,已经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河朔禁军将领,对于慕容谦,他惟一能记起的,便是他与石越应当有点沾亲带故……若从王瞻的内心来说,他是盼望着受王厚节制的,他曾经是王厚的部属,而他的父亲,又曾经是王厚之父王韶的部属——尽管他父亲的遭遇他并不能完全释怀,但他倒也从来没有怨恨过王韶父子。

不过,天下之事,不如意事十常八九,王瞻可也不曾以为自己有资格挑选上司。“不知道这会不会是慕容谦?”他在心里想着,却没有讲这个想法告诉任何人,他还依稀记得西军将领的行事风范,这个慕容谦既然也是西军名将,那么他未经请示宣台,便自作主张昼夜兼行直接来真定府,倒也很符合西军那些家伙的做事方法。

他正揣测着,忽然,城外传来清晰可闻的马蹄声,那是数匹快马在黑夜中疾驰的声音。这疾驰的快马显然是朝着真定府而来,没用多久,城头上的真定官员,便都可以看见几个骑者的装束——赤色的战袍!

王瞻感觉到身边的众人都松了口气,荆岳已经吩咐一个都头朝城外大声喊道:“来者何人?!”

喊叫声中,那几个骑者已经驰到了城下,勒马立住,领头的一人从怀中掏出一块铜牌,伸手举着,高声回道:“左军行营都总管司慕容总管麾下亲兵都头赵甫,城上快快打开城门!”

城头上,顿时发出一声欢呼,王瞻眼见着荆岳眼里闪过一丝犹疑,他心中一动,快步上前,探头望向城下,厉声喝道:“尔是何人,半夜如何能看得分明?况且吾等替皇上守城,便是慕容总管亲至,半夜也不能开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