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自古和亲诮儒者 第五节(第6/7页)

韩维与范纯仁心里面正担心章惇此人野心勃勃,回京后平生事端,又觉得他在河间足以信赖,因此虽然明知道皇帝这一手有分石越之权的意思,但他们都知道章惇也曾经依附过石越,对石越多少有些敬畏之意,便也不反对。总之与其将这个大麻烦带到汴京来,倒不如送给石越自己去领受好了。至于田烈武以武人做亲民官,虽然近数十年比较罕见,但如今是战时,从权亦无不可。

赵煦亲政之后,凡是有何主张,十条里面倒有七八条要被大臣们驳回,往往心里憋了一肚子气,还要忍着听他们婆婆妈妈的劝谏。他皇帝做了七年,何曾有一日象今日这么快活过?几件如此重大的人事任命,竟然如此顺利的得到韩维与范纯仁的支持。

他心里面免不了要自觉自己手腕纯熟,处事十分得体,颇有些自鸣得意。不过他也知道韩维与范纯仁也不是好惹的,他这是打了二人一个措手不及,但若是自以为是拿住他们什么把柄,这两人恐怕都是吃软不吃硬,弄不好就让自己碰一鼻子灰,讨个老大没趣。因此既得战果,赢了第一局,他也就见好便收。

甚至在韩维与范纯仁回府之后,他又遣中使去二人府邸,表彰二人功绩,赏给韩维一件隋代的绿瓷琉璃、一根鹤骨杖;赏给范纯仁一条玉带、一方金雀石砚。做完这件事后,赵煦又亲自给韩忠彦、石越各写了一道手诏,恩威并施,安抚二人,既严厉责怪他们举止失当,又表示谅解他们的苦心。

做完这一切后,他心里更加得意,自觉自己一手棒打,一手安抚,直将朝中这些元老勋臣,玩弄于股掌之上。

然而,赵煦却不知道,他突然召见他的首相与枢使,然后又是中使赏赐,又是夜御内东门小殿召翰林学士赐对、锁院——当天晚上,汴京便已骚然。人人都知道,这是将有大除拜的铁证。至次日,白麻出学士院,经皇帝审阅,然后东上阁门使持至尚书省政事堂,由中书舍人宣读,宰执副署之后,再送至门下后省书读……很快,整个汴京,人人都知道吕大防做了天官,而章惇又东山再起,拜了冬卿兼宣抚副使。

至于田烈武兼知河间府事,自然没资格这么郑重其事,也几乎没有激起任何波澜——宋朝本就有许多武官刺史以上做知某府事的“故事”,其时武官刺史不过从五品而已,熙宁改制后,知某府事是正五品下,从五品武官自然做不得了,可是田烈武乃是正五品上的定远将军,资序上面,完全没有任何问题。而且田烈武在汴京名声甚好,此时又是战时,他的这道任命,甚至在给事中那儿都没遇到任何的阻力。

所有人睹目的焦点,都是吕大防与章惇的任命,特别是章惇的复起,让所有人都浮想联翩。

很快,再一次,汴京的街头巷尾,各种各样的流言,又开始疯长。其中赫然就包括宋廷是假议和的传言!

一天后,禁中政事堂。

韩维坐在一张圈背交椅上,一面细细读着书案上的公文,忙里偷闲,还瞥了一眼正在伏案疾书的范纯仁,只见他右手持笔蘸墨,左手飞快的翻阅书案上的公文,然后熟练的在公文后面写批注、画押。韩维比范纯仁要大上整整十岁,此时不得不羡慕范纯仁那旺盛的精力。当他还在六十多岁时,他也能范纯仁一般,思维敏捷,绝不为案牍所累,即使再多的公文,他也能迅速的处理完,而且件件妥当。可如今,他读一份公文的时间,是以前的数倍,而哪怕只是简单的画押,很快也会觉得手腕酸痛,更让他害怕的是,他现在偶尔已经出现忘事的症状。

已经七十五六岁的韩维,久历宦情,早已历练成精。他已然位极人臣,终于在致仕之前,达到了人生的最顶点,尽管他对左丞相的位置不无留恋,可是他毕竟也不是那种贪权恋栈之人,也早已经想好,只须战事一了,他就要辞相致仕,回到雍丘去,或者干脆搬去西京洛阳,安享晚年。此前,他就托人去洛阳觅了一座园子,打算致仕之后,在园中种满他最爱的牡丹,再买几十个歌姬,过几年神仙也不换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