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盐铁争誉 第三章婴齐被逐(第2/4页)

他正在呆想的时候,猛听得桑弘羊道,阿齐,你的意见呢?

婴齐嗫嚅道,臣不敢有什么想法。

桑弘羊怒火不由得又涌了起来。什么?你看看你,现在还像一个男子吗?

什么都畏畏缩缩,被人害得连官职都丢了,变成了一介平民,还不知道愤怒,不知道报仇。难道非要人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你才会生气吗?

桑迁也帮腔道,没想到妹夫是这么一个废物。不过本来作为赘婿,也不能要求他们有多高明。如果不是为了苟延残喘,又怎么会当赘婿呢?

桑迁的话极为刻薄,简直和婴齐当年初见时对他的印象判若两人,大概这也是境遇造成的罢。这七八年来,他的父亲身为御史大夫,他自己却一直在未央宫中当个郎官,屡次升迁都没有他的份。就算是脾气再好,也未免要变得愤激的。

但是婴齐被桑弘羊这么一阵数落,加上桑迁这样轻蔑的语气,心底里一股久伏的高傲不由得又腾越了起来。他长跪揖道,臣诚知才朽行秽,不足以污大人耳目。但是这么多年为官,也算明白一点事情。臣以为桑迁君之言大谬。桑迁君身为博士弟子,当年从博士韩商受经学,难道不知道《公羊传》之义:“君亲无将,将即反”吗?岂可专诛大臣?专诛大臣,按儒家来看,和谋反无异。况且以经术士而不知以经义劝谏大人,反而火上浇油,按照律令当罪加一等。臣实在不忍见大人赤族啊。

婴齐这句话一出,桑弘羊勃然大怒,他霍地站了起来。你,你这是诅咒我是不是?哈哈,我桑弘羊竟然如此有眼无珠。他仰天长叹了一回,反而镇定了下来,冷眼看着婴齐,显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婴齐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桑弘羊缓缓地说,很好,很好,我本当将你杀了,但是又不忍见我的绯儿悲痛。你给我滚出门去,我不想再见到你。他转过头,对着大门呼喊,来人,将这竖子给我逐出家,永远不许进我桑弘羊的家门。

几个家卒从外面跑进来,看见桑弘羊脸色铁青,喝令要逐出婴齐,都不由得有点踌躇,不知道该不该听命。

桑弘羊见他们迟疑,气又涌了上来,他捶着几案,清瘦的额头上青筋暴露。你们没有听到我的话吗?还是罔顾我的命令。快将这竖子乱棒打出,我这辈子也不想再见到他。

桑迁也喝道,没有听到大人的话吗,还不动手?

家卒不情愿地跑上前,一边一个站在婴齐跟前,躬身道,请婴君体谅臣,即刻搬出府邸。

婴齐泪水横颐,伤心不可自抑。但他知道向桑弘羊求情无益,一则他们之间看待问题的思路和想法不同,日后类似的冲突还会发生;二则他也从没受过如此的屈辱。这是曾经赏识他的岳父给他的屈辱,他无法屑然于怀。他

以前也身经过多少人的呵斥,比如阎乐成、召广国都曾经那样伤害过他,可是那些人都不是什么他看得起的人。而桑弘羊不同,他是他的岳父,他亲手提拔了他,也让他曾有过一时的虚荣。他娶了他的女儿,虽然他不一定很爱他的女儿,但是日久在一起产生的亲密有时实在是他活在这世上的惟一乐趣。而且他已经有女儿了,他的女儿也快满一岁了。现在他要在这令人难堪的气氛中被逐走。他是佩服他岳父的才干的,惟其如此,他才更感到矛盾,也许越有才能的人,越不会听得进别人的意见,从这一方面讲,他都能肯定桑弘羊在和霍光的斗争中,简直是输定了。他并没有预测到一切的快感,反而感觉难以抑制的痛苦,他将情何以堪?

他伏地在桑弘羊跟前咚咚叩首,阿翁,请宽恕齐儿不孝,不能承欢于膝前了。伏地拜请阿翁擅自珍摄,千万不可听奸人谗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