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回 向(第5/9页)

“奇了,奇了!”谭嗣同眼睛也一亮,“你怎么知道我?你是谁?你是谁?”

“我是——我是康有为先生的学生梁启超呀!”

“哎呀!原来你就是梁启超,太幸会了!”他用力摇着梁启超的手,“我从上海赶到北京,就是来找你们师徒呀!我在南边就听说你们在北京搞得轰轰烈烈,因此特地赶来,想参加你们的强学会。怎么样?带我去看康先生,并办入会手续?”谭嗣同性急了。

梁启超苦笑了:“真不巧,康先生8月底就去南边了,不在北京。强学会呢,你也来迟了,三天前就被查封了,我也被赶了出来。”

“唉!真不巧。那你怎么办?总不能没地方去。好!就来住在我们浏阳会馆吧。浏阳会馆是二十二年前家父捐出来的,住在那里跟住在家里一样,你不会觉得不方便。怎么样?”

“不必了,谢了。”梁启超答道,“我现改住南海会馆,顺便给康先生看家。反正两个会馆离得很近,我们随时可以见面。刚才你说你就是从上海来北京找康先生和我,其实我们也在北京等候豪杰之士光临。强学会的会员一共才不过二十多个,我们太需要志同道合的同志了。老兄文武全才,我们早就听说过,今天有缘千里来相会,真是高兴,只可惜会也给抄了家,不能带老兄到会那边走走。”

“这次被抄家,损失不小吧?”谭嗣同关切地问。

“当然不小。最可惜的是一张世界地图,我们在北京找了一两个月,想买张世界地图都买不到,最后没法,托人从上海才找到一张,带到北京。记得那张地图带来的时候,大家视同拱璧。为了拓宽国人的眼界,我们每天到外面宣传,找人来参观这地图呢!唉,如今这张地图也给抄走了。”梁启超不胜感叹,“北京虽为首善之区,其实人心闭塞,有赖于我们做强学会式的努力。可是,强学会三个月,就给铲除了。受了挫折,可是我们毫无悔意。陶渊明诗里说他在长江边种桑树,种了三年,刚要收成的时候,忽然山河变色,桑树‘柯叶自摧折,根株浮沧海’,一切成绩,都漂失了,但他并无悔意,因为‘本不植高原,今日复何悔?’——本来就不在安全地带种树,又有什么好后悔的呢?所以,我们还是要种桑树,然后兼做春蚕,自己吐丝。只是地点上,目前不适宜在北京着手了,看样子我们要从南边着手,上海啦,湖南啦,都是理想的起点。现在康先生已经先去南边了,康先生有全套的计划,我们一定可以在南边扎根,再徐图北上。救国本不是速成的事业,可能我们这一代看不到了,虽然有近功的机会,我们也不放弃,但从长远看,根本之图,还是办学校、办报纸,以开民智。康先生有鉴于此,他的努力重点之一便是培养学生,以人格感召学生,使学生变为同志,一起参与救国大业。你老兄虽不是康门弟子,但是我们欢迎你一起合作、一起献身。正如龚定盒所希望的:‘龙树马鸣齐现身,我闻大地狮子吼。’那不是更好吗?你老兄……哦,我该改变个称呼的方式,我称呼你的字吧。你的字是——”

“复生。光复的复,生命的生。”

“好,复生,我的字是卓如,卓文君的卓、司马相如的如。我们虽不是同门,却是同志了。”

“其实,我们精神上是同门。我私淑康先生,愿意奉康先生为师。我早就看过康先生的著作,他的《新学伪经考》在四年前出版时,我就见过翻刻的和石印的本子,虽然康先生的书被查禁了,可是他的思想却深入人心。他能用那么大的学问,写成专书,推翻两千年来的成案,真是气魄非凡,古今所无。对这样伟大的知识分子,我甘愿做他的学生。卓如兄,如蒙康先生不弃,请你务必先婉达此意。”谭嗣同诚恳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