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第7/8页)

「這又是甚麼講究?」

「萬娘娘的氣量小得厲害,一句話得罪了她,會記恨一輩子,像如今的太子,小時候不識輕重,說了句怕羹湯中有毒的話,她一直就想廢了他。倘或皇四子真的代立,除非對她百依百順,否則難保不受暗算。」懷恩突然問道,「不知道柏娘娘跟邵娘娘談過悼恭太子沒有?」

「談過一回。」

「柏娘娘怎麼說?」

「說是御醫用錯了藥。」

「不是。御醫怎麼會用錯藥?有方子在那裏,如果用錯了藥,御醫哪裏會有命活?」

「那麼,」邵宸妃很注意地問,「到底悼恭太子是怎麼死的呢?」

「是柏娘娘的一個宮女,在煎藥的時候,多加了一味藥。」懷恩回憶著說,「萬歲爺聽說有這麼一回事,打算迫究。哪知第二天一早發現那個宮女掉在井裏淹死了,就此不了了之。」

「井有井圈,怎麼會掉下去的呢?」

「就是這話囉。」

邵宸妃不作聲,面色凝重地沉思了好一會說:「人心可怕。懷恩,我想通了,不過我不知道我該怎麼辦。」

「邵娘娘是怎麼想通了?」

「我不存甚麼非分之想了。無事是福,但如果萬歲爺一定要那麼辦,我可是身不由己。」

懷恩點點頭,追問一句:「邵娘娘真的想通了?」

「真的。」邵宸妃說,「想我一個窮人家的女孩子,得有今天,也不知是祖上幾世陰功積德才修來的,如果再不知足,天亦不容。不過現在看起來,似乎躲不過這一場大禍,懷恩,你說怎麼辦?」

「只要邵娘娘真的是這樣想通了,自有避禍之道。等──」

※※※

等了三天等到了,乾清宮的總管太監韋興來傳旨:「萬歲爺今晚上到未央宮來擺膳。」

向例,皇帝在哪位妃嬪宮中傳晚膳,這一夜便留宿在那裏。此為進言最好的機會,但邵宸妃卻不知道如何開口,因為易儲這件大事,在計畫未成熟以前,必是諱莫如深。皇帝在邵宸妃面前,既從未提過,她就應該裝糊塗,否則皇帝只要問一句:「你是聽誰說的?」這一追究,可能會引起一場絕大的風暴。

因此,邵宸妃一直在思索的是,如何設法讓皇帝先提了起來,她才好因話搭話,吐露心曲。就因為有這麼件事,縈繞心頭不去,所以顯得神思不屬似的,不像平時侍膳,全副心思都貫注皇帝身上的樣子。

皇帝早就發覺了,原以為她自己會說出來,大概是為母家乞恩,或者別的陳請,看她說了,再作道理。及至飯罷。看她仍是心不在焉的神情,就忍不住要問了。

「你是有甚麼心事不是?」

「沒有。」邵宸妃毫不考慮地否認,但話一出口,隨即覺得自己是錯了。事到如今,如箭在弦,不必遲疑,因而又加了一句,「心事倒有,也不知真假,不敢跟萬歲爺說。」

「甚麼事不敢?」

邵宸妃跪了下來。「萬歲爺,」她說,「除非萬歲爺先許了我,不追究我是從甚麼地方聽來的這件事,我才敢說。」

「好!我不追究。」

「我聽說萬歲爺打算改立元元為太子,有這件事沒有?」元元便是皇四子祐杬的小名。

「是誰告訴你的?」

用到「告訴」二字,無異表示確有其事。邵宸妃手撫著皇帝的膝蓋說:「萬歲爺剛才已許了我不追究的,天子無戲言。」

「喔,」皇帝笑了一下,「你倒會拿話堵我。」

「我不敢,只為這件事關係太大,我不能不上心事。我先請萬歲爺跟我說一句。」

「說甚麼?」

「有這回事沒有?」

「有。」皇帝用安撫的口氣說,「慢慢兒來,我一定會把這件事辦成。」

邵宸妃知道皇帝誤會了,以為她是急於想早日得見獨子居於儲位,因而磕了個頭,莊容說道:「萬歲爺的抬舉,我不知道怎麼說才好,不過這件事萬萬不可行,如果萬歲爺真的是為我著想,我請萬歲爺打消了這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