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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佑素有清操,堅辭不受,飄然回京覆命。左都御史馬文升與懷恩商量,秉承皇帝「寧受百欺」的本心,同意滕佑的建議,命紀乘龍領回長子,嚴加管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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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就是改元弘治的第一個新年。皇帝自接位以來,斥逐奸佞不法之徒,諸如李孜省、梁芳、萬喜;裁汰大批冗員;罷黜萬安;進用「兩京十二部,惟有一王恕」的王恕為吏部尚書。東宮講官立身正己率下,行事光明俊偉的少詹事劉健,進禮部右侍郎兼翰林學士,入閣預機務,朝堂中氣象一新。加以內有懷恩主持,凡是興利除弊,嘉惠百姓的善政,無不竭力推行,因此民間充滿一股喜氣,都認為太平盛世已經到了。

更有一樁喜事,便是皇帝大婚。皇后姓張,河間府興濟縣人,后母姓金,生皇后時,夢月入懷,術士推皇后的命造,說是貴不可言,如今是應驗了。后父張巒,以一名秀才被封為壽寧伯。皇帝與皇后伉儷之情極深,而皇帝又以思母的孝心推寄於岳母,所以金夫人及皇后的兩個弟弟張鶴齡、張延齡,都有宮門的「門籍」,出入不禁。

但是,每當金夫人攜同兩子,進宮與皇后樂敘天倫時,總使得皇帝興起感觸。更令人傷心的是,派到賀縣去興修紀氏先塋的官員回京奏報,凡是自稱紀太后親屬的人,盡屬偽冒,連紀貴、紀旺也是。

這似乎成了一個大笑話,而且紀貴、紀旺叔姪,受賜甚厚,且都授予高官,如果無所處置,則「寧受百欺」的不僅是皇帝,而是整個朝廷。

因此,閣臣劉健及吏部尚書王恕、禮部尚書耿裕、刑部尚書何喬新、左都御史馬文升等,都主張逮捕紀貴、紀旺,交三法司嚴加審訊。

這就要牽涉到太監郭鏞了。當初韋父成假冒紀太后族人時,曾指出紀家叔姪所提供的紀氏家譜出於偽造,何以郭鏞未加深究?

皇帝命懷恩去問郭鏞,他的口氣就不似以前那麼肯定不移了。「萬歲爺原說過『寧受百欺,冀獲一是』,冀者希冀也!」他咬文嚼字地說,「原就是抱著希望的意思。韋父成不姓紀,姓韋;紀貴、紀旺不姓紀,那麼姓甚麼呢?如果送交三法司去審,一定動刑,萬一一頓板子打死了!而到頭來水落石出,居然是真的。人死不能復生,萬歲爺心裏受得了嗎?」

「你說得也有理。」懷恩問道,「那麼你說,現在該怎麼辦?」

「應該覆查,派人深入大藤峽,細細查訪。」

懷恩點點頭,據實回奏,皇帝認為這樣辦很妥當,便交代懷恩,傳旨內閣,照此辦理。類此事務,是交都察院處理。馬文升派出兩個人,一個廣西人,給事中孫珪;另一個就是滕佑。

奏報奉准,滕佑正在檢點行裝,準備啟程時,忽然平地起風波,戶部移文都察院,說現有一案,須滕佑到案說明,請轉飭暫緩出京。

「你看,」馬文升將戶部的公文拿給滕佑看,「這是怎麼回事?」

滕佑如墮五里霧中,細想了一會答說:「大概是真定虧蝕軍糧的案子。此案我查得很清楚了,何以又要到案說明?」

原來十三道御史,都有兼管的事務。查察真定府、真定衛倉儲軍糧,便是廣西道御史兼管事務之一。上年真定衛的軍儲庫短少軍糧二十萬石,衛所說是真定府為了賑災所借,而真定府說只借了十五萬石,真定衛侵蝕虛報。滕佑親赴真定考查,發現是真定府胥吏,真定衛中管軍儲的百戶互相勾結,盜賣了其中的五萬石,應由真定知府及衛所指揮分賠。但兩方面都不願意,大概此案鬧到戶部,糾纏不清,所以要滕佑到案說明。

「那你就到戶部去一趟。緩個三五日猶可,長了可不行。皇上交代,半月之內,必須啟程,誤了欽限,你我都不便。」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