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世祖(三)(第17/2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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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世祖一崩,满洲亲贵大臣与汉大臣中的"北派",立即对江南的世家士族展开镇压,顺治十八年正月廿九日上谕:

谕吏部户部:"钱粮系军国急需,经营大小各官,须加意督催,按期完解,乃为称职。近览章奏,见直隶各省钱粮拖欠甚多,完解甚少,或系前官积逋,贻累后官;或系官役侵挪,借口民欠。向来拖欠钱粮,有司则参罚停升,知府以上,虽有拖欠钱粮未完,仍得升转,以致上官不肯尽力督催,有司怠于惩比,枝梧推诿,完解愆期。今后经管钱粮各官,不论大小,凡有拖欠参罚,俱一体停其升转;必待钱粮完解无欠,方许题请开复升转。尔等即会同各部寺,酌立年限,勒令完解。如限内拖欠钱粮不完,或应革职,或应降级处分,确议具奏。如将经管钱粮未完之官升转者,拖欠官并该部俱治以作弊之罪。"

这道上谕,称为"新令",发展为所谓"奏销案"。苏州、松江、常州、镇江四府,官员、绅士、士子因欠完田赋,或黜革,或逮捕,或刑责,达一万数千人之多。

董含《三冈识略》记:

江南赋役,百倍他省,而苏松尤重。迩来役外之征,有兑役、里役、该年、催办、捆头等名;离派有钻夫、水夫、牛税、马豆、马革、大树、钉、麻油、铁、箭、竹、铅弹、火药、造仓等项。又有黄册、人丁、三捆、军田、壮丁、逃兵等册。大约旧赋未清,新饷已近,积逋常数十万。时司农告匮,始十年并征,民力已竭,而逋欠如故。巡抚朱国治,强愎自用,造欠册达部,悉列江南绅衿一万三千余人,号曰"抗粮"。既而尽行褫革,发本处枷责;鞭扑纷纷,衣冠扫地。如某探花欠一钱,亦被黜,民间有"探花不值一文钱"之谣。夫士夫自宜急公,乃轩冕与杂犯同科,千金与一毫等罚,仕籍学校,为之一空,至贪吏蠹胥,侵没多至千万,反置不问。吁,过矣!后大司马龚公,特疏请宽奏销,有"事出创行,过在初犯"等语,天下诵之。

按:董含字阆石,董其昌的孙子,顺治十八年的进士,而就在这年因为欠赋而被斥革。所谓"某探花",指昆山叶方蔼,顺治十八年一甲第三名及第,在欠赋册中,指他"欠折银一厘"。叶方蔼时为翰林院编修,具奏云:"所欠一厘,准今制钱一文也。"但即使只制钱一文,仍须丢官,民间因有"探花不值一文钱"之谣。后于康熙十二年复起,位至一品,谥文敏。

"大司马龚公"指龚芝麓。当康熙二年,方官左都御史,于八月间具奏:"请将康熙元年以前催缴不得钱粮,概行蠲免。有司既并心一事,得以毕力见征;小民亦不苦纷纭,得以专完正课。"奉旨"下部知之",即准奏之谓。苛扰两年有余,至此告一段落,但已不知几人破家、几人毙命、几人出亡。而因果报应之中最令人感慨者,则为周寿昌《思益堂日札》所记一事:

国初江南赋重,士绅包揽,不无侵蚀。巡抚朱国治奏请穷治,凡欠数分以上者,无不黜革比追,于是两江士绅,得全者无几。有乡试中式而生员已革,且有中进士而举人已革,如董含辈者非一人。方光琛者,歙县廪生,亦中式后被黜,遂亡命至滇,入吴三桂幕。撤藩议起,三桂坐花亭,令人取所素乘马与甲来,于是贯甲骑马,旋步庭中,自顾其影叹曰:"老矣!"光琛佐左厢出曰:"王欲不失富家翁乎?一居笼中,烹饪由人矣!"三桂默然,反遂决。军中多用光琛谋。吴世败,光琛亦就擒,磔于市。

方光琛为明朝礼部尚书方一藻之子。当吴三桂举事时,朱国治适为云南巡抚,冤家路狭,为吴三桂缚去祭旗开刀,死状甚惨。无名氏《研堂见闻杂记》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