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第6/10页)

玛蒂目光犀利地看了她一眼,只是含糊地答道:“没人知道。很多时候,一个女人会一个月不来月经,而下个月又来了。她是怀了孕又流了产,还是因为什么其他原因,谁也说不清。”

“哦。”

“不过,如果这是你们俩担心的事情的话,我告诉你们,你们俩都没怀孕。”

格温达马上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只消看看你们就知道了。一个女人怀孕了,几乎马上就会起变化。不仅是她的肚子和乳房,她的脸色、步态、情绪,都会变化。这些事情,我比大多数人看得都准——所以人们叫我‘智者’。那么是谁怀孕了?”

“埃尔弗里克的女儿,格丽塞尔达。”

“噢,是的,我早看出来了。她都怀孕三个月了。”

凯瑞丝大吃了一惊。“多长时间?”

“三个月,差不了太多。只要看看她就够了。她一向不瘦,但现在更是胖乎乎的了。那么你们为什么吃惊呢?我猜她怀的是梅尔辛的孩子,对吗?”

玛蒂总能猜到点子上。

格温达对凯瑞丝说:“我记得你跟我说那事发生得不久。”

“梅尔辛没告诉我准确的时间,但给我的印象是不久之前,而且只发生过一次。现在看来,他跟她做那事,已经好几个月了!”

玛蒂皱起了眉。“他为什么要撒谎?”

“为了使他显得没那么坏?”格温达猜道。

“那样就好些吗?”

“男人的想法很奇怪。”

“我要去问问他,”凯瑞丝说,“现在就去。”她放下了瓶子和量勺。

格温达问:“那我的药怎么办?”

“我来帮你做完,”玛蒂说,“凯瑞丝已经等不及了。”

“谢谢你。”凯瑞丝说着,走了出去。

她径直来到河边,但这回梅尔辛却不在那里。她在埃尔弗里克家也没找到他。她想他一定是在石匠的阁楼里。

在大教堂的西面,石匠领班的工作间恰好占据了塔楼中的一座。凯瑞丝攀上塔楼扶壁中狭窄的螺旋梯,来到了这里。屋子很宽敞,高高的尖拱窗使光线非常充足。沿着其中的一堵墙,整齐地码放着大教堂初建时的石匠用过的雕刻模具。这些形状优美的模具精心地保存下来,就是为了维修时再用。

地面是供建筑匠师画图用的。地板上铺着一层灰泥,大教堂最早的石匠领班、建筑匠师杰克,就是用铁制的绘图仪在灰泥上画他的设计图的。刻划的痕迹起初是白色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地消失了,于是就可以在旧的图上面画新的图。当设计图很多,已很难分清新旧时,就会在上面铺上新的灰泥,于是这一过程再重新开始。

羊皮纸,也就是修士们用来抄写《圣经》经文的薄薄的羊皮,用来画图就太贵了。在凯瑞丝的时代,一种新的书写媒质已经出现了,那就是纸,但纸是从阿拉伯人那里传来的,修士们视之为穆斯林异教徒的发明,因而拒绝使用。不管怎么说,纸得从意大利进口,并不比羊皮纸便宜。而且在地板上画图还有一大好处:木匠可以直接把木头放在地上的设计图上面,严格地按照建筑匠师所画的线条刻制模具。

梅尔辛跪在地上,正按照一幅设计图刻着一块橡木,但他不是在做模具。他在刻一只有十六个齿的齿轮。旁边的地上还有一只较小的齿轮,梅尔辛停了一会儿,把两只齿轮放在一起,看是否合适。凯瑞丝在水磨上见过这样的齿轮,它们把水车的轮叶和磨石连接起来。

他一定听见了她踏在石阶上的脚步声,但他太专注于自己的工作了,都没有抬头看上一眼。她注视了他片刻,气恼和爱意在心中激烈地搏斗着。这正是她所熟悉的他在全神贯注时的模样:他那矮小的身躯俯向他的作品,他那有力的手和灵巧的手指细致地做着修改,他的面孔纹丝不动,他的目光坚定不移。他就像一只正俯身畅饮着溪水的小鹿。凯瑞丝心想,当一个男人在做自己生来该做的事情时,就是这个样子。他正处于一种快乐中,但还不仅仅是快乐。他在完成自己的使命。